丹朱已许久未来过九霄云殿了。原本他也不喜政事少上早朝,润玉登基之后他索性连那偶尔的参与也没有了,彻底远离了朝政。以致今日重临之时,竟恍惚觉得有些陌生了。
迈入殿中时他才发现太巳仙人正跪在殿中,润玉站在他身前不远处,口中的话正说了一半:“……着你将邝露带回府中闭门思过,不得命令不可擅出。”
“是……是!陛下!”
太巳仙人跪伏于地,让人难以看清他的表情,但那声音却明显因激动而有些变调。他已经为自己那被监禁月余的女儿担忧了许久,今日终于盼到了润玉的赦免,难免有些失态。
“此次将邝露下狱,意在小惩大诫。”润玉又继续道,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神情却难得地透出一丝失望,“你也替本座转告她,本座对她的器重和信任,并不是她肆意泄露天家秘辛的倚仗。”
润玉将邝露下狱时并未给出罪名,是以天界至今仍有人说他喜怒无常无端降罪,他也没有解释。而如今太巳仙人终于从他口中听到了女儿的罪行,却也来不及多思多问她究竟是泄露了怎样的“天家秘辛”,只想着速速去毗娑牢狱将受苦的女儿带出,于是一叠声地应了是,将一句“臣告退”说全了,便爬起身急匆匆地向外走了,经过丹朱身旁时,甚至都没有余裕去看他一眼。
润玉目送了太巳仙人远去,这才将视线投向了站在殿门口的丹朱,面上的表情早已恢复了波澜不惊,开口道:“好久不见了,叔父,难得你今日有空前来啊。”
他的言语中带着太过明显的调侃,丹朱便也没有去接话。润玉见他沉默,又道:“先前听闻叔父前往蛇山办事,将本职荒废了许久,不知事情可是办完了,这才终于回来?”
听了他的话,丹朱始终没去看他的眼神终于盯向了他,开口时声音中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老夫去蛇山,是去处理廉晁兄长的丧事……老夫以为你应该知道。”
自百年前荼姚殒身,廉晁得知消息后便一直郁郁寡欢,原本他身体也算不上好,拖了这些时日,终于是灯尽油枯。丹朱得知了消息便前往蛇山为他处置身后事,却不料归来后竟被润玉以这事指摘,而那提及蛇山时的语气,更是称不上恭敬,令他不由气结。
而被他质疑的润玉却神色未变,甚至称得上漫不经心:“我该知道的事太多了。叔父若是特地来提点我为人侄儿的敬孝之道的,那还是先请回吧,我现下事务繁杂,腾不出空。”
“你……!”丹朱被他噎得胸口闷痛,“你这天帝眼中,当真是没有长幼之节了吗!”
“长幼之节固不可废,君臣之义又当如何?”润玉说着,瞥向丹朱的眼神渐冷,“月下仙人,望你检点对本座的言辞。”
他不对丹朱以“叔父”相称,便是意在提醒二人如今的君臣尊卑之别,丹朱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却听润玉又道:“何况即使没有蛇山一事,这百年来你擅离天界玩忽职守亦是常态,难道本座还冤枉了你不成?”
丹朱因不满润玉行事,百年间时常离开天界,图个“眼不见心不烦”,却不想此时被润玉提起此事。他正欲出言辩解,润玉便打断了他:“你荒废本职这些年,姻缘府中大小事由都是由府内仙童代为完成。月下仙人这一头衔你若是无法胜任,本座也不介意让它易主。叔父,为人臣子,切记恪守本分。”
若放在往常,丹朱也许会说上一句“我才不稀罕”便撂挑子走人了,只是今日他毕竟还知道自己是有求于润玉才来此处,再加上润玉这冷漠气势着实逼人,让他不敢对润玉强硬顶撞,只得沉默着权当默认了。
润玉见他低头不语,也不再追逼,放缓了语气道:“叔父还有事么?没有便请回吧,本座说了,今日颇为忙碌。”
“等,等等!”见润玉说着便要转身离开,丹朱连忙出声阻止。叫停了润玉的脚步后,他微微低下了头,艰难道,“你,你能去见见旭凤吗?他现在……不太好……”
话音刚落,他便听背对着他的润玉嗤笑了一声,低声念了一句“图穷匕见”。
“你说什么?”
丹朱没听清他说的话,他看着转过身来的润玉唇角带着一丝笑意,表情却是讥诮的:“没什么。只是感慨,叔父竟真的敢对本座说出这话。”
丹朱一时怔愣,而润玉已收了笑,漠然道:“本座不会去的。”
丹朱闻言立时着了急:“润玉!润玉你听我说,旭凤他,他是真的喜爱你……他为了你将自己浸在忘川长达一月之久,你知道忘川是个什么地方的,他……!”
“他若是真的聪明,就该一瓢忘川水饮下彻底与本座了断。”润玉冷言打断了丹朱,“本座又何故为他的愚蠢收拾残局?”
“这……你……”丹朱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又觉得愤怒,谁不知道对旭凤来说饮下忘川水是最好的选择,润玉却是明知旭凤不会那样做还有恃无恐地说出这等话,未免太过分。
思及此处他又觉得悲哀,他又何尝希望旭凤爱上这冷心冷情的天帝,可眼见旭凤已经快为了润玉赔上性命了,他若是不做个助力,便是眼睁睁看着旭凤往死路上走,所以即使再不愿意,他也得厚颜来求润玉,为了旭凤,他必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所幸他终究还是有自己的底牌。
“润玉,你曾将自己的龙髓送予旭凤,助他复生,可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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