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小满突然想起李鸢那次说,别看老班平日里不修边幅不讲究吃穿,他儿子其实是国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祖孙三代家庭美满,经济条件更是优渥得很。差这么最后一届就能退休,即能解甲归田,含饴弄孙。
自己这一生,漫漫几十载的教学生涯,最后一笔记号,颇有仪式感,其实任谁都想工工整整不留遗憾的写好。彭小满很能理解老班偶然关切底色外的严上加严,甚至能理解夏建军那样的老师,那种沾满个人得失与功利的自矜。
因为即便是现如今,再反复强调教师行业的奉献姿态已经很过时且老土了,但教书育人,桃李遍布,使人学有所人,确是功德,被允许骄傲。
彭小满不由得将自己和彭俊松勾连起来一并划进了老班门下的桃李之中,一面未老先衰似的感慨命运啊命运你真神奇,一面感到了几不可查的羞愧。人惯说一代更比一代强,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在自己这儿,这话貌似要反着说才合情。
“你爸爸还好吧?”
老班停下了敲击动作,摘了花镜挺起腰身拧了拧,从旁侧问得迂回。上回给苏起他爸弄了个软组织挫伤,腰肌本来就有点儿劳损,搞得到现在还没完全见好。
“早就去学校上课了。”彭小满摸了摸鼻子,“但我爸特别重感情,肯定得缓挺久,虽然打击很大吧,但我和他也……怎么说,以前也做了心理准备了。”
“还是太突然了。”老班陈述,并非疑问。
“嗯。”彭小满笑笑。
“点到为止,我当老师的不多说了。”老班拍拍膝盖,“说正经的,讲讲你。”
“我?”
“叫你来的,不说你说谁。”老班将笔记本屏幕朝彭小满掰了掰,“我在做个excel,整理了一下咱们班的高考志愿,你那时候也没在,表也就没填,叫你过来先给你看看。”
彭小满犹豫着没看,“我能看么?这算个人隐私不?”
“看吧,下回班会我也是要贴在班里的。”
彭小满凑近,老班替他滚了下鼠标,自上趋下地一番浏览。
“好像,”彭小满眨眨眼,“好像目标全都是一本重点。”
“基本都是外省。”
“都很……”
很什么呢?彭小满不知道要如何表述。
“你的呢?”老班重新架上花镜,“你的那栏我还没填上,考虑过了吧?”
“还没。”
“还没?”
“还没,真没。”
“是不愿意想还是不敢想?”
彭小满笑了,“有点复杂。”
老班忍不住笑:“还能有多复杂?”
“说不好。”
“那就换个说法问你,也不是在质问你,就是单纯了解你的想法,你今年是打算继续拼一拼,还是暂时,就不做什么打算了。”
彭小满没能立刻回答。
周末休息那天,彭小满低三下四地央他,腾出半天的空来帮他收拾一整个租屋的卫生。按他n_ain_ai电话里的面面俱到的嘱咐:柜里的羽绒被要再晒,垫单枕套一并要换要洗,凉拖薄被要收进箱子里不许个外头摆着,火桶电暖灯一一拿下来擦干净用起来,这月的煤气水电费去银行柜员机上交掉,趁着有空去剪个发,好好吃饭。
彭小满家的洗衣机搁置在天井拐角,搭了张灰扑扑的雨布,小容量的单筒半自动,搅净所有待洗的物什,分了三次。天井面积太小,一一晒开显然面积不够,筑家塘内又违建层层难见阳光,李鸢便把他一部分甩的半干的床单端回了家,铺开上床单,伸出了天色响晴的阳台外。
室外冷滞,这个月份,就像僵了一般。跟着上楼的彭小满拿冰凉又s-hi漉漉的手去贴李鸢的脖子,被他反手拽过夹在腋下一阵揉,彭小满自然不甘示弱,够着手扑腾。彼此又几乎是同时一动心思,就头发蓬乱地贴在了一起,吻着转进了卧房,滚在了床上。继而翻上翻下,不顾努努一旁的低低叫唤。
偷闲。那种明明都惶惑的心情,和滴答作响需要计量起的宝贵时间,让这事儿悖德得更让人觉得痛快有瘾。就像很多叛逆期的所作所为总屡屡不改,不单因为这事情本身有什么值得去反复,而是因为它是叛逆的,才叫人认为它有值得证明的意义。
哪怕得最后还得各回各家,点灯坐下,各自翻开书本赶起不一致的进度,那种相同的悸动还是在指端一跳一跳,冬天里的触电一般。
老班是既可大刀阔斧,也可细致到每一个学生的好老班,并不因为认识彭小满的爸爸而对他有所偏爱。花费一周,由点切面,他替脱课良久的彭小满和陆清远重新整理了各科进度。不将目标像其他同学似的,定在某个城市或某所大学甚至某专业,而置换成了更加轮廓模糊的“试试看”。
叫谁说也说不清试试看里含着几多的意思,更着重一种冲着什么而去的欲`望。基本逻辑就是:不多想,向前走。
所以冲着什么,很关键。
老班甚至给了他俩一个奇崛的观念:“有人说学习不能为一个人或一件事的?可以,完全可以,咱不必把现在的这种填鸭式的应试教育拔高的什么样的深层次,至少在我们身上看,他就是一种达到目的的必需手段。如果,我说如果,有一个人成为你的目标能激发你的动力,偶像也好,暗恋的人也好,甚至身边的亲朋好友,那是好事,别紧张,更别怀疑。”
于陆清远,这个让他感到难为情的目标,只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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