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跟鞋“哒哒”踏过方砖路,在隔夜露水上留下一行清晰的印子,像极了某种早已灭绝、却曾经在人类历史的很长时期充作劳工替代物的偶蹄类动物——它们任劳任怨,只要蒙上双眼,再往面前栓一根看得到却摸不到的胡萝卜,就能沿着僵死的轨道一路走到生命的尽头。
文员安娜昂首挺胸地“出征”,将桃红色仿鳄鱼皮小挎包的正面展现给空荡荡的街道。
安娜并不知道鳄鱼是一种什幺样的生物——当年学校组织参观仿真动物园的时候,她和其他正值妙龄的下城少女一样,将赤诚的心意都交付在娱乐新闻上——可这并不妨碍她爱屋及乌地爱起那凹凸不平的奇异方形花纹,并咬牙拿出数月的积蓄,购买了这款被与她同名的明星心爱的挎包……的低配版。
皮包到手的兴奋感让安娜忽略了这是“转生日”庆典的第二天,直到走入街口,才有一丝懊悔爬上心头:周围没什幺行人,谁来充当她的观众呢?
她很快扬头甩开这顾虑,仿佛这个新鲜别致的物件凭空给她打下一束高光,在某个虚构的镜头中留下她最美好的图影,跟广告里放映的那样。
转过街角,公共服务委员会驻中心广场分部的红房子就在眼前,十余节台阶两侧是高耸的雕花围栏,铺就t台最耀眼的前端。安娜深吸了一口气,绷紧了腿肚子那儿的肌肉,胸腔里那颗东西砰砰作响——
——她假想中的高潮还未曾开始,就被意外打断了。
“劳驾。”
突兀的男声从围栏阴影深处冒出来,狠狠将安娜从虚幻的聚光灯、鲜花和掌声里揪回到现实的场景。
安娜有些恼火地顿住脚,将目光投向这位意外的访客:男人蒙头披着一条暗褐色的廉价薄毛毯,黑色的双肩背包之前被他抱在怀中充作枕头,肩带上已经被磨出了毛边。
这装束可不怎幺体面,考虑到对方很可能在此过了夜,十有八九又是一个不务正业、即将被下城驱逐的游民。有着正经工作的文员安娜小姐想到这里,有了几分底气,正想嘲弄,声音堵在了喉咙口。
访客从台阶围栏外侧的地面上站了起来,他身量魁梧,比站在台阶上的安娜还高出一个头,肌肉里蕴含的爆发力从肢体伸展的动作和一双遍布血丝的眼睛里暴露出来,竟让她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这倒不是害怕。
在重重监控的下城从未听闻真正意义上的犯罪,况且安娜小姐脖颈里插着的那根东西工作良好,完美滤去了所有和恐惧相关的负面情绪。
她只是被这意外弄得一时间失了声,愣愣地看着男人抖落薄毯,露出底下的警员制服,拎起内含物叮咣作响的旧背包,又把一顶皱巴巴的警帽抖了抖,扣在乱发上。
这位胡子拉碴、满身狼狈的健壮访客从怀里掏出一本正式警官证,展示在安娜眼前:“女士,案情相关,我需要查看中央广场昨天的监控,请您配合。”
“柳比……歇夫先生?哦、哦!这边请。”盖着钢印的照片在安娜眼前一晃而过,她只来得及姓名和大致的影像,照片上的人确实是黑色的头发与深色的眼睛,但似乎并没有眼前这位深刻的五官,也不像是卷发……这疑惑在安娜心头一闪而过,就被她放了过去。
她有些局促地为警官先生打开门,招呼他坐下,在被冷淡地拒绝之后,展示了监视器所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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