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讨厌我?」
「我讨厌爹爹一天到晚说小叶子如何又如何;我讨厌他宁可受消行蛊折磨,也不愿意告诉娘那一夜究竟发生什么事;我更讨厌你们伊门人,单凭一管笔就想妄定天下事。伊门根本不愿沾染江湖上的恩怨情仇,不愿意沾染,却想救江湖人出来,这不是自以为是,又是什么?」
伊叶听了哑口无言。要待开口,小丫头却不容她辩驳:「我在武斗之中催蛊,就是要让世人认定妳伊门不公,好让大家看清伊门不是公正绝对!至于妳么,」她笑了一笑,有些不在乎:「我想见见那个从来不出伊谷、为众人所疼爱的小叶子,那个累我家破人亡的伊叶,又是什么模样。」
许多环节,一丝扣一丝的,都有了解答。「无致和无远当时为疑案所扰,□□不得。至于无宁评天下第一剑早已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妳早知无静需到百花教观礼,而妳除了想要接唐别回曲流阁外,说到底对百花教下生死帖,是为了引我现身记载《伊录》。」
「不这么安排,妳怎么肯出伊谷?而妳果然如我所料,满心满意都是伊门,偏偏好笑得很,想恨不能恨、想爱不能爱,想有情却只能无情看人世。」
伊叶越听越是气恼,每一回她似乎走近了小丫头一点、看见了她的脆弱一点,但她总要这样相激才肯罢休。「我不像妳,总是又爱又恨,明明有情有义,偏要装得无情无义!成岳炀少年才俊,愿意等妳三年,妳如此多情,怎么不去嫁给他!」一边说,一边从怀内掏出一物,忿忿掷在地上。「妳的筝弦还给妳!成岳炀要与妳鸳鸯定情,妳不妨筝弦回报!」
「妳……!」
伊叶一席话气得曲流阁恶气腾生,她待要回话,脸色倏地一白,一口鲜血呕了出来,此番变化始料未及,伊叶见了也是一惊,连忙上前要搀,曲流阁却不领情,足尖一点,人已拔高远去。
伊叶万万想不到,不过几句话竟恼得她呕血。此刻她在屋外来来去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万分后悔,明明不是这么想的,说出来的话却口不择言。偏偏两位前辈迟迟不出来,也不知道小丫头现下情况如何?
直过两个时辰有余,红颜总算打开门,静静看着伊叶,一副百感交集模样。
「婆婆,是小叶子做错了。唐伯伯才刚新葬,我没顾虑到她的心情,刚刚还跟她吵了一架,引得她吐血。现下她情况怎么样?」伊叶十分自责,头低低的,不敢看红颜一眼。「我没料到她内伤未好,是我不对。」
「她永远不会好。」
「—永远不会好?」伊叶听了一怔。她的伤势有这么严重,永远都不会好?但她方才以蛇箫攻击我时,明明步伐、举止与往日无异,这是怎么一回事?
「妳还不知道吗?」
眼看婆婆神情古古怪怪,似乎颇为讶异。伊叶摇头道:「她没跟我提过。」
「小丫头不会好,那是因为她倒施蚀心蛊,下在自己身上。妳是蛊主,她才是受蛊之人。」
再见的再见
伊叶在一阵幽香里逐渐清醒过来。
这里是哪里?纽约?京都?香港?模糊的灯影,模糊的台灯,模糊的衣柜……喔,是了,这里是荷兰。
旅行过一个又一个城市,在不同的床铺上迎接早晨,她常常有片刻恍惚,一下子想不起来到了哪里。旅馆,一向能带来百分百的舒适,却不能带来百分百像家一样的温馨:那种弥漫着家人、爱人,甚至是弥漫着「自己」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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