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足足等了有半个钟头,天已经全黑,春云还没回来。
我着急了。这是古代,一入了夜,野地里虎狼虫豸,什么没有。
好在一轮明月当空,我便撑起身来,沿着方向慢慢寻找,一边低低地喊:“春云~~~春云~~~”不敢大声,我是江南人氏,不知道声音会不会引来狼。
往林子里走了几百米,脚下一个踩空,我一声低呼,整个人和着周围树枝干草,泥土石子扑拉拉往下掉,摔的我连连闷哼,全身散架。
我从小锦衣玉食,哪受过这份罪,正待脱口骂娘,却摸到身边有一个柔软的身体。细细一看,运气不错:春云。
我急急摇晃她:“春云,春云。”
却是不答话,探探鼻息还在,我松口气,只是摔晕过去罢了。
月光透过枝桠照进土坑,落在我的手上。一双手洁白细腻,十指纤纤,只是现在布满了细碎的伤痕,手心上大概被锋利的石块切了个口子,汩汩流血,伤得不轻。
我撕下衣脚,粗粗包扎,就地一躺,叹气。
唉~~千算万算,算漏了自己。我大病初愈,对这个世界又不了解,竟然就为了挣口气,带着春云一介女流冒冒然离家出走了。
昨天考虑过,父亲是朝廷大员,哥哥户部为官这种绝佳的政治资源一定要好好加以利用。但今天太太小姐这么一闹,就知道是空想了。不过也没想到要走,只觉得时机不到,应该暂时留在那死牢般的家中苟且偷生,积蓄些钱财力量。不知道为什么,被那二小丫头一激,竟然身先士卒演起林冲夜奔来。
呵呵~~多少年了,还是学不会忍气吞声。
许久,春云嗯的一声醒来,我连忙过去扶她。她痴痴看我,眼角渗出丝丝的泪来:“少爷,是春云拖累了你……”
傻丫头,你对怀熙岂是只有恩情。
“少爷,你别管春云了,你自己快些走吧!少爷你快些走吧!”
“春云~~”我苦笑了,指指周围:“你叫少爷我怎么走啊?”
春云楞着,而后低低啜泣,又呼脚痛,想必是摔下来时伤着了。我只好细心安抚,直到她渐渐睡去。
春云,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单单带你逃出,却不是富字辈那三人?并不是因为你正好在我身边。富宽年老体弱,富广下使粗人,富贵区区幼童,主人家都不会太为难。只是老妖婆们却断断容不下你。晴雯儿再怎么聪明来灵巧去,不终究还是难逃一死么。
但姑娘啊,我虽救出了你,如今自身也不过是个过江的泥菩萨。
第5章 托孤戏
我果然是运气好的,刚睡醒就有个年轻猎户把我们从坑里捞出来,敢情这是他挖的。
我一看到这年轻人的脸,电光火石之间打好了主意。
他满脸歉意,说“对不住啊对不住”,把我们扶回家去。春云的脚果然伤了,肿的老高。我给她喂了点吃的,哄睡了。
我则狼吞虎咽好一顿饱餐。再洗把脸,喝口水,拍拍灰,坐下来,勾勾手,查户口。
“你叫什么?”
“常宝。”
“多大了?”
“十六。”
“爹娘都在么?”
“都没了,只有一个n_ain_ai。”
“n_ain_ai呢?”
“集市上去了。”
“平时靠什么过活啊?”
“在山上打点狍子獐子什么的,还有几亩地。”
“娶媳妇了么?”
小孩子面嫩,脸唰的红了:“还…还没呢…”
很好,合格。
我万分热情与他握手:“妹夫!”
“啊!!?”
“嘘——”我示意他小声:“常宝啊,里面睡着的是在下的妹妹,叫春云,与你年岁相当。你看看我们的样子,就知道是家里遭了难逃出来的。在下是活得一天算一天了,就算死了,黄土一坯……”
我抹去眼角泪水:“可在下实在是舍不得这小妹妹啊!”
“常宝啊,爹娘临死前将春云托付给在下,嘱咐着要好生照看。可如今,你看在下病体支离,又怎么能照管得好她。这几日风餐露宿,忍饥挨饿,直累得她昔日里娇生惯养,今日却卧床不起!”
我唱念做俱佳,几句话哄红了他的眼眶。
“在下就是想着,与其让妹妹随我去死,不如给她许个好人家。今日遇见了你,常宝……”
我作势欲跪,被常宝拦住:“哎哎哎!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常宝!哥哥走投无路,只能把春云托付给你了,就算哥哥求你,天冷了给她一件薄衣穿,肚饿了给她一碗稀粥喝,清明日子带她给爹娘烧几刀纸钱,只要让她能平平安安活够天年。哥哥全家一百二十七口,泉下有知,都记着你大恩大德,来世再报!”
演的我几乎入戏。
常宝分外感动,一口一个“大哥”,算是应了。
我润润口,看看天色,想着赶路还是趁早,准备跟春云道个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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