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开,程皓额头上渐渐沁出大颗的冷汗。他感觉自己的手有点不同寻常的麻痹感,他举起一只手看,发现它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程皓以前很少晕车,至少坐汽车时不会。尽管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肚子的不舒服依然渐渐诚实地传达给了他。
晕过车的人都会知道那种感觉有多辛苦。不是有多剧烈的绞痛折磨,而是整个肠胃被压路机结结实实碾压过去的、不间断地折磨人的痛苦。闷,恶心,晕车,程皓在恍惚中觉得他的体积逐渐变得很小,和周围的一切一起被压进那种巨臭的鲱鱼罐头里。他想吐又吐不出,两只手抖得厉害,身上也开始发冷。
整个人都很辛苦。
然而这里只有这一趟车,坐27个站能到达公司分部,一个小时一两趟。他一个没晕过车的人,也不知道这状况算不算严重,总是感觉好像还能忍一会。他想着,要不就再等等看吧。
坐在后面一排的小姑娘看他脸色不对劲,怕他待会万一给吐了,里面的空气会更一言难尽。她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了他。
程皓当时状态极差,只知道有人让座,但是他却连跟人家道谢的力气都没有。
他坐下来之后,过了好一阵子,身体里翻涌的感觉多少缓解了一点,聊胜于无。
程皓看到自己两只手还在微微地发着抖,没刚才那么严重,但是他从头到尾都没忘记抓着那袋几十斤重的资料,一点也没松手。
程皓放下双手。他的脸上还是没有血色,垂下头时眼睛里的那点悲伤就谁也看不见了。
那天外面的暑气能把人给蒸干。车厢里挤了许多人,但是没有一个人的脸上能看得出一丝轻快的内容。一种灰败麻木的表情,一种浮在表面上的他们自己都没察觉的轻生感……但是谁也不会去死。死了是容易的,活着才难。
左右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人到了这里,他已经离住的地方、离公司很远,谁也不认识他了。程皓想,要是在下一站下车,然后他去死了。去大马路上找辆车自杀,去跳楼,去买把刀或者安眠药……谁也不会知道。他就可以无声无息地走掉了,跟他卑劣的父亲当时把所有的烂摊子甩给他一样,他现在就可以从这个人间蒸笼里解脱。
这个念头冒出来了,程皓被晕车折腾得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去干预什么,他现在一动也不想动。也就麻木地放它在那里了。
有时候情绪的崩溃是来得就是毫无预兆的,以至于突然向他倾轧过来的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心里堆积的负面情绪太多,只管把他们堆压在那里就以为看不见了。堆积的东西越来越多,有一天他们就崩塌了。
程皓头昏脑涨,身体跟着公交在晃,面前能感知到的东西都运动得很慢,像是胶着凝着的状态。他好像快睡着了,又突然清晰地感觉到兜里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
等到它不依不饶地抖了第二下,程皓想到可能是公司的事,他才费了老大劲地,伸手,掏手机。
宋锐的消息。程皓的人像是打了个盹似的,醒了。
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感觉。绿色聊天图标旁挂着一个特定的名字……像是一封挂在小箭矢尾巴上的信,噗的一下戳进柔软心窝里。
也算不上神清气爽,程皓勉强打起了一点j-i,ng神。除了他们刚加上微信的那两次,宋锐平时极少极少给程皓发信息,因宋锐他最不擅长的就是说话了。程皓记得是有这样一段时间的,宋锐还没摸索出和他哥的正确相处模式,给他发消息都是需要先措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领导和下属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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