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父道:“既然菜都做好了,咱们就先吃吧。”他拉开椅子坐下,客客气气地道,“大家都坐吧。”
长方形的餐桌,一边坐两个人。凌鹿和余程很有默契地坐到了同一边。
严柯只好在父亲身边坐下。
起初凌鹿和严柯都很紧张,还是余程出来打圆场,气氛才变得轻松了些。吃过饭,严柯带父亲参观了一下公寓。来到凌鹿的房间时父亲诧异地看了严柯一眼,严柯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严父也没说什么。
参观完公寓,严柯倒了杯水,打算陪父亲坐会儿。父亲却问起他的身体状况,让他早点休息。严柯只好答应。
正要走时,严父忽道:“对了,你让我带的东西我带来了。”然后拿出一把车钥匙。
余程一看便知是严柯的备用钥匙。严柯接过,偷偷瞄了余程一眼,什么也没说,心虚似的走了。
凌鹿与余程陪严父聊了会儿天,聊的都是医院里的事儿。凌鹿发现严父确实是个不擅长聊天的人,除了学术以外就没有别的话题。难怪严柯见到他爹要发怵,天天回家对着个会提问你的大主任,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幸好余程提出凌鹿还要复习考研,否则这尬聊还不知如何结束。凌鹿本来还有些感激,转念一想,余程是个会故意制造“小别”来“胜新婚”的人,他现在不定打着什么坏主意,心里好不容易产生的那一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
余程陪严父离开。临走之前严父叹了口气,对凌鹿说:“严柯就拜托你了。”
凌鹿瞬间脑补出婚礼殿堂上父亲把女儿托付给新郎的画面,不禁红了脸,用力点点头。他突然感觉严父其实也没那么可怕,甚至还有些和蔼可亲。
严父开车,顺路送余程回宿舍。余程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都没说话。
严父察觉到他的异样,关切道:“阿程,你怎么了?”
余程苦笑道:“师兄,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同意他们的事。”
严父叹道:“严柯现在得了这样的病,只要他能好好的,我们父母还有什么不答应?”
“早知如此……”余程的话只说了一半,声音哽住了。
“什么?”严父瞟了他一眼,惊讶地发现他眼圈红了。
余程望向窗外,惨然笑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给凌鹿机会。”
信息量太大。严父猛地一脚刹车,错愕地看着他。
“阿程,你……什么意思?”
“师兄,我后悔了。”余程侧过脸来看着严父,神色忧郁地道,“你说,我还能回头吗?”
第53章
吵。
永无休止的啼哭声,令他感到无比烦躁。
这个东西从诞生起就没有安静过哪怕一刻, 他不禁开始怀疑, 自己刚出生时也这么讨人厌吗?
不,就连邻居都来问了:小弟弟为什么一直在哭?是不是饿了?是不是尿了?是不是要哄?
由此可见, 确实是它的问题。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 等它吃饱喝足就好了,等他满足了所有生理需求, 或许就会停止哭闹……但此时此刻,这里就是地狱,像一万辆汽车在耳朵里轰鸣, 震得他脑膜疼。
永无休止。
因此他选择躲避。既然无法忍受, 那就躲开。
网吧是一个好去处, 虽然周围的同龄人也很吵闹, 但只要戴上耳机, 听到枪支坦克的轰炸声, 外界那些噪音似乎就消失了。
桌球房也不错,有同样无所事事的女孩子,等着他炫技耍帅, 然后和他随便做些什么打发一整晚。
没钱了就去学校,找几个看起来好欺负的家伙,都不需要动手他们就会乖乖拿出钱包。
……即便如此,还是感到无聊。
班主任到家里来谈话的时候,很无聊。鼻青脸肿的小孩带着家长找上门来的时候,很无聊。
想念书就继续念, 不想念就不去学校,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当然知道人家会痛,因为我打他了,会痛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所以,你们对我不满意的时候,对配偶不满意的时候,对生活不满意的时候,打我,骂我,罚我跪碎石子,用烟头烫我,这都是理所当然的。我被你们生出来就是你们的所有物。
然后你们发现我是劣质产品,然后你们再生一个出来,把希望寄托在它身上,也是理所当然的。
其实对我来说无所谓,每件事都有道理可以解释,人类社会就是这么运转的。唯一的问题是,那个东西太吵。
太吵了。根本不讲道理。
所以我把它扔进水里,也是理所当然的。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多好啊。
一开始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抓我去坐牢,甚至还帮我隐瞒弟弟的真实死因。当我在书院醒来,双臂脱臼,满头是血,我突然就懂了。
因为你们已经没有别的孩子了,你们的希望无处寄托。
你们只剩下我。一个劣质产品。
你们别无选择,只能爱我,尝试拯救我。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其实书院和外面也没什么差别,只不过这里的人对你的行为反馈得更快更直接。不听话就打到你听,不服气就饿到你服,不让他们满意就逼你不停地做下去。人很快就可以学会如何跟别人相处,如何取悦别人。
不虚伪不做作,简单粗暴的法则。
合情合理。
受益匪浅。
……但即便如此,还是感到烦躁。
……
强烈的焦灼感,令余程从梦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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