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刘娘子还是鲍三妹,她爹娘死得早,她一个人撑着她爹留下的渔船在江边讨生活,她长得五大三粗,又是孤女,长到二十三还没人提亲,她为了多挣钱攒嫁妆,有时候也接送人过江。
那天夜里她已经睡下了,又被人喊起来,她开门一看,是一个老伯和一个姑娘,那姑娘看着就病歪歪的,一直靠在老伯身上,老伯说这是他女儿,生了病来梅城瞧,瞧不好,准备连夜去隔壁的雍州那边看,她不愿意搭病人,觉得晦气,老伯说愿意出三倍的船钱,她才起来送他们。
路上她偷偷看那姑娘,生得真好,虽然脸上不见血色,可是眼睛眉毛嘴巴都好看,生得像个仙女,惹得她一边摇船一边偷看。摇了一个时辰,到了雍州边界的榕城,她跟老伯收钱,老伯给了钱就架着那姑娘走了。她一直盯着那姑娘,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姑娘下船的时候,像是晕了过去,手垂下来,从手心里落了个东西出来。
“就是这哨子咯,当时我看她长得好,没想到手上有个疤,那么白的手,可惜了。”刘娘子一边说一边啧啧叹息:“也不知道那姑娘得了什么病,看着一点人样子都没有了……”
“什么样的疤?”
周慎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异常,他要费尽力气才能压住自己发抖的手捏住那个小小的哨子。
刘娘子想了一想,抬头对他说:“是个牙印儿。”
那群人跟来的时候一样迅速,说走就走了,刘娘子抱着孩子,手里握着一锭金子还不敢相信,就一个当铺都不想要的哨子,居然能换这么多金子,看来那个人长得虽好,但却是个傻子。
周聪担心地看着周慎骑在马上的背影,风雪里,他师父不带风帽,敞着大氅,很快就堆了一头一身的雪,等他们到了暂住的小院儿门口,他看见他师父晃了晃,从马上一头栽了下去。
周慎听见人在他身边来来回回,听见周聪吼着请大夫,听见有人跟周聪请示说把九针坊的老板和那个清倌人都抓到了,听见周聪打张少安问他是不是害了自己,在最后陷入昏迷的时候,他听见钟显尘的声音:“这是什么?”
“哨子。”周慎红着脸说。
“又给我哨子做什么?我那不是有小梳给的吗?”钟显尘拿着哨子看,“那个又没坏,我用不着。”
周慎伸手:“把那个给我看看。”
钟显尘把挂在腰上的哨子给他,周慎接过来用足力,咯嘣一声给掰断了:“现在没了,你用我给的。”周慎一脸正经地看着他说:“她给的什么破哨子,一点都不响,上次差点害死你,用我这个,我这个吹得响。”钟显尘一把抓过他的手,铜制的哨子断了之后割手,果然周慎的手上被割了个小口子,正往外淌血。钟显尘冒火了:“周慎你最近是不是看我不顺眼?你要是不顺眼就直说,你弄坏我多少东西了?”
周慎也冒火,抽回手瞪着他:“小梳给的东西特别好是不是?你这半年身上多了多少东西,怎么了,我们周家给的东西你嫌弃?”
钟显尘气得瞪着他:“你瞎说什么!”
周慎跟他互相瞪了一会儿,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钟显尘在后面喊他他也不理。
钟显尘气他莫名其妙,把他送的哨子拿起来看了看,也是个铜哨子,就是哨子上多了点花纹,还特别丑,看上去像是周慎自己刻的。钟显尘摩挲着哨子上的花纹,哭笑不得地追了上去:“喂,等着我一起走啊!”
周慎在前面其实走得很慢,听见钟显尘追上来的声音,忍不住笑了,又马上绷住脸,赶忙走快一点,让钟显尘追不上。钟显尘走快他就走快,钟显尘走慢他就走慢,他总是让他追不上,气得钟显尘在后面跳脚。
其实那个时候他应该多等等他,一起走。
两年之后,他们还是进了金阁都尉府。
周慎能抗得过他爹,却抗不过他娘,他娘一听他要去从军,吓得魂儿都没了,又听周坤说进了金阁就把他俩都安排在京城,不让出门,只做文书不做白狼哨卫,他娘就天天对着他哭,最后闹得绝食。
周慎不情不愿地进了金阁,钟显尘倒是有些高兴,他自幼没了爹娘,金阁是他爹呆过的地方,他总感觉能进金阁,就离自己的爹又近了一点。
进了金阁,周慎发现他爹说话像放屁,什么只做文书不做哨卫,他俩照旧被他爹c,ao练得像两条狗,虽然没有哨卫的名分,却还要学哨卫的一套活儿,侦查逼供乔装,他爹还把他俩关在书房里,让他们背完金阁都尉府至今的所有卷宗,周慎很愤恨,又不能回家跟他娘告状,周坤说了,如有泄露,他就立马让他去做一辈子的御前侍卫,而且立刻给他定亲,让他娶王尚书家那个特别难看的闺女。
周慎不敢,只能继续按他爹说的背卷宗,时不时再被他爹叫去当旁听看审犯人,看了一天下来,脑袋都大了,尤其是遇到用刑的日子,闻一天的血味儿外加听一天的惨叫,饭都吃不下。有时候他回来晚了,钟显尘已经睡下了,他踢掉鞋子爬到床上,心里翻腾的时候就伸手去够钟显尘的手,钟显尘即便睡着了也会把手伸过来,翻个身对着他接着睡。
十六岁的周慎看着烛火下面的钟显尘,这是他看了十年的脸,前两年他娘给他们分了两间房,刚分完房,钟显尘就被胡伦吓破了胆,半夜做噩梦,又不敢跟周夫人说,只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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