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梅香推门,看见虞冬荣,笑了笑,把那绘着杜鹃花儿的伞抖干净收了,小心翼翼地立在门前,才解开领下的衣带,脱了斗篷。他做什么都像一幅画儿似的。唱戏这么累,秦老板脸上老是带着一点儿苍白的憔悴。但这并不妨碍他美,并且仿佛比之从前,美得更盛了。
然而想到这美人如何挥金如土,虞冬荣就气闷了:“你前阵子捐的那批棉衣,已经送到枣河前线去了。”
秦梅香高兴起来:“是嘛。也不知道够不够……”他腼腆地笑了一下:“能帮上一点儿忙就好了。别的也弄不到……”
虞七少爷的神色冷了:“可你知道么,人家都在骂你。”
秦梅香脸上的笑淡了:“骂我什么?”
“说那棉袄虫嗑鼠咬,是一批不知打哪儿收上来的破烂旧货。你秦老板沽名钓誉,自个儿赚了好名声,却苦了前线的战士。”
“我捐的明明是……”秦梅香反应过来,脸色也白了:“是中间有人动手脚了?”
“不是中间。”虞冬荣打定主意要让他知道这个教训:“是人家一开始就拿你当冤大头杀的。这些年,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事儿还少么?你同人家又不熟,这等涉及钱物的事,怎么能交给不熟的人办呢?”
“我是想着你忙……”秦梅香闭了闭眼睛,声音冷了:“连国难财也发,心真是黑透了。”
虞冬荣叹气:“你也不懂这些买卖经济,往后再想捐什么,起码同我说一声。不然你的血汗,没能补贴给需要的人,反倒便宜了这帮家伙。”
秦梅香低落道:“我瞧你一直在外忙运输的事,几个月也回来不了一趟。三小姐如今家里正乱,我也不好上门打扰。实在是也没有人可以商量。”
虞冬荣揉揉太阳x,ue,声音缓和下来:“你要真想捐,干脆以后都往茵小姐那边捐吧,她们乐不得的。前线的捐资,自然有别人。一个人能力有限,谁也不是哪吒,有三头六臂。好歹也顾顾你自个儿吧。不是我讲话狠,你那个身子骨,难道还能唱一辈子么?”
秦梅香不说话了。
虞七少爷知道他其实是个聪颖敏锐的人,只是如今杂事太多,又一时急切,所以叫人唬了。点透了,往后这类的事,再上当就难了。
于是也不再说话,默默喝了一口茶。
打那往后,四处捐钱的毛病总算是收敛了一些。又为了弥补之前识人不清的事,重新捐了一批新棉衣到前线去。这样一来,虽然还有骂人的,声音毕竟小了,时间久了,人们把这个事忘记,也算是挽回了名声。
转眼冬去春来,筹建许久的西岭医院终于落成了。和曾经的仁和一样,这里有一部分是教会和海外信教的医生,但更多是学成归国的知名专家。蓉城终于有了不输于燕都和江城的综合x_i,ng医院。
落成典礼那日,天下着蒙蒙的雨。秦梅香作为重要的出资人,也受邀坐在台下。典礼很简短,剪过彩之后,众人匆匆合了个影,就去各自忙碌了。都是医生,每天有忙不完的事。前线送下来的伤兵,渝州放不下的,觉得无望医治的,都送到了这边来。这样的时候,那边的医院要把位置留给更重要更有价值的人。
若非这里也有了医院,送回来的,就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郝文茵在百忙之中特意过来,对秦梅香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秦老板,这回真的谢谢你。”
秦梅香终于露出个真心实意地微笑来。正待要走,却看见秘书跑过来,神色惊惶悲痛:“张将军牺牲了!”
众人一愣,均是难以置信:那是集团军总司令啊!那么大的官儿,牺牲了?
只有秦梅香,闻言感觉心中重重一沉:许平山,小玉麟,虞家大爷……若他没记错,都是隶属于这位将军麾下军队的。他有心想多问一点儿,但众人七嘴八舌的,什么都讲不清楚。有懂一点儿的,沉痛道:“夷陵丢了,下一步就是渝州了……”
心情沉重地回家去,虞冬荣正在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放下电话,脸色苍白:“听说将军死时,身边带的人都打光了……”
秦梅香走过去,抱住了他。
两个人心惊胆战地守着收音机等消息。全城都在等消息。悲痛的军队打过河去,被打回来,又打过去,终于抢回了将军的遗体。因为这股悲痛,人人奋勇,丢失的地方竟然重新又收了回来。
可是因为太悲伤了,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也染上了一层肃穆的白色。
渝州迎回英烈的遗体安葬。一同送回来的,还有一大批在这一战中伤残的士兵。两周之后,伤兵安置处的官信送到了虞宅。
许平山和虞家老大仍然没有消息,官信上的名字是周玉麟。
人还活着。
虞冬荣当即把生意丢下,开着车去接人。
伤兵安置处有好几个地方,城中的设在大学里,城外的则占据了几个村落。虞七少爷按照地址寻去,终于在一个临时改建的破道观里找到了小玉麟。
伤员多,护理人员少。满地流脓淌水半死不活的人,草席子一铺,就在地上躺着,蛆虫在伤口里钻进钻出。虞冬荣忍着痛心和恶心,和秦梅香一个一个地找过去,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小玉麟。
如果不是肋下的伤疤和脖子上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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