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什么样?大发雷霆,铁定会打个你死我活的。
好像自从前天晚上他把高烧的顾烨扛回来以后,这一切就变了,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又觉得有哪里截然不同了。顾溟心想,这真是个怪毛病。无论是谁,一旦在他面前展露出软弱的一面,哪怕是顾烨,他好像都没法继续强硬下去了。
也许是不想辜负他人的信任,也许只是希望自己曾经在孤立无援的时候,也有人能拉他一把。
他又自嘲地想,大概不是没有人想要拉他,而是他自己站在井底,望着冲他伸出援手的人说,你别管我了,我不想拖累你。
顾溟脑海里交错闪过不同的片段,包括自己被烈酒软化后的样子,这让他耳根子泛红,巴不得钻进地缝里。顾烨帮不到他,他却冲顾烨伸出求救的手了。
冲谁不好,偏偏冲他。
然而当顾溟回忆起顾烨说的那句“可是我喜欢你”时,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炸了开来,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耳鸣,如同高分贝的汽笛在他的耳畔拉响。
那种神情不应该出现在兄弟之间。那样的求而不得,和小心翼翼,真切又悲伤,微妙且不容置疑。
顾溟的眼神都有些恍惚,他终于意识到顾烨的动机与他所想的截然相反。
这样的原因放在别人身上不合常理,放在顾烨这样的偏执狂身上却什么都说通了。顾烨的世界里只有占有,喜欢就该占有,无所不用其极。
他宁可顾烨是恨他的。他不喜欢亏欠,不喜欢辜负,不喜欢自己一意孤行以后发现早已经全盘皆错。
这让顾溟又无可避免地感到了心痛和自责。他憎恶自己迟钝和愚蠢。他身为兄长,早该发现,早该意识到这些微妙的不同之处,早该引导和改正。可是他从未尽过一次责任。
原来不是顾烨在拉着他堕落,他自己才是黑洞。
尽管身份毫不光明,他仍然是顾家的长子。他得及时止损,得把顾烨拉回正轨,得推着他往前走,让他直视着前方,而不是对过去流连忘返。这种残缺的过去对于顾溟来说如同泥泞的沼泽地,他已然拔不出双腿,却无论如何都想把顾烨推出去。
顾溟心底里有一个愿望是从未变过的:他希望顾烨好,种种他自己得不到的好,他希望顾烨能拥有。
他只不过是顾烨生命线里一只飘渺的风筝,理应被他遗忘。
这种喜欢顾溟从未想象,也无法想象,更承受不来。
他伸出一只手捂住双眼,断了线一样瘫倒在床上。
房间里还弥漫着一股糊味。
有什么变味了。
53.
顾溟下楼的时候顾烨还在琢磨怎么洗锅,只顾着往里冲水,握着锅柄来回晃动,好似在摊一张空气饼。暖气已经调低了,顾溟看他只穿了件短裤,于是从衣柜里翻了一件宽松的白色背心。
“衣服穿上。”顾溟往水池边挤,顾烨便听话地接过衣服套在身上,自动给他腾出位置。
顾溟穿了件黑色的圆领毛线衣,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肩膀,袖口高高挽起。他戴上r-u胶手套,正试图将锅底糊成一团的菜叶子扒拉下来。顾烨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低头埋在他的肩窝里。
顾溟手里的锅都险些没有拿稳。顾烨炙热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两只胳膊绕过他的腰。
这个姿势表现出拥抱人依赖和索取的姿态。一时间时光倒流,顾烨又变回那个缄默的男孩,唯一不同的是他比自己高、比自己壮了。顾溟第一次如此清醒地意识到,顾烨是需要关注的——他就像一个学校的小男孩一样,明知故犯,大吼大叫,却还是渴望一丁点的关注。
那些关注和关爱他们俩都没有从自个儿的父母身上得到过,这似乎也是让他们朝对方迈出第一步的契机。他们俩之间唯一的区别在于:顾烨一直都生活在笼牢之内,顾溟则站在笼子外,他们俩俩相望,隔着道道铁栏,明明踩在同一片土地上,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像隔着一个春秋,一片无尽的荒原。
相较之下,顾溟是无拘无束的。
可哪里又有绝对的自由呢?他的岛屿上一片沙漠,寸草不生,春风刮不起暖意,他却从这个深沉的拥抱中感受到了顾烨心脏的跳动,真实,鲜活,仿佛与他血脉相通,共享着一套生存系统。
要是放在顾升的“教导”下,这套生存系统迟早会萎缩干净,但顾烨却没有,也许他的领地里布满荆棘。
那是顾溟不愿意看到的荆棘,起码对于一个少年来说,它们成长得太快了,快到过早地撑出了顾烨的外壳。
离家的那十年间,顾溟无数次地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我赚够了欠顾升的钱,我会不会回去?
放在刚离开的那一天,他还是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内心笃定。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银行卡里数字的增长,他变成了一个成年人,犹豫不决,瞻前顾后。
如今,他大约明白自己为何那般瞻前顾后,他的瞻前顾后来源于惊慌。
惊慌于改变,惊慌于面对顾烨的失望与失落。他从未为顾烨做过些什么,无论是牺牲还是两败俱伤的冲劲,他都没有过。十年变迁,他是一潭死水。
顾溟垂头望着这双手,这双手的手背上有他熟悉的老茧。顾烨拿过刀握过枪,这一刻却将他环绕,掌心的热度甚至穿透了他的毛衣。相较之下,他自己的手却是干干净净的。也许就如李明宇所说,总得有一个人出来背负这些,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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