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殿阎罗都不肯收,哪里还能转世投胎?”赤炎道,“除非上昆仑山的轮回台,直接投进众生轮回盘里摘除印记。可哪里这麽容易?便是从轮回台上跳下,也保不齐魂魄能安然无恙。那个二太子澜渊都是仗著佛祖的金刚罩才能脱险,换作了旁人,要是被轮回盘上的怨气缠住了,便是能转生,今後的命格也好不到哪里去。”
文舒若有所思地听著,自语道:“真逃不脱麽?”
“什麽?”赤炎只听到只字片语,问道。
“没……”
“百年了,你该甘心了吧?”门边突然传来一道冷清的嗓音。
文舒浑身一怔,僵硬地转过脸,神色绝望中透一丝不甘。
门边那人步步行来,素纱紫衣,袖摆过处,嬉闹的娃儿回复原形散做一地尘沙。他眉心一抹升腾的龙印,银紫色的眸中似藏了万年的飞雪却又隐带笑意:“我说过的,你逃不掉的。”
第七章
百年前,西方极乐界菩提法会,众仙家齐集。佛祖莲座前梵音清唱,檀香渺渺。恢宏法理入耳,心宁神合。一朝闻道,带起百年冥思。众仙颔首聆听之际,唯有他勖扬天君面无表情,一双银紫色的眼半开半阖,若有所思的模样。
有青顶玄衣的小沙弥恭恭敬敬呈上一杯清茗,他微啜一口,入口艰涩,难以言喻的苦感,正要皱眉,一丝津甜极快速地滑过舌尖,满嘴清醇,齿颊留香,只是那种甜味却再如何也回味不来。
天界大太子玄苍靠过来说:“侄儿有些地方不明白,还请小叔指教。就是……”
勖扬君端著茶盅似听非听,暗暗掐指捻算,那缕魂魄已出了天崇宫。眼前又浮现出那张跟x_i,ng子一样黯淡的脸,眉眼是柔和的,眼神却意外坚定:“我总会离开。”
哼!凡人……
便松了指,再抿一口茶,又是一嘴让他忍不住皱眉的苦味。
“小叔……”憨厚的大太子还巴巴地等著他来答,“您看……”
他紫眸一横,方要开口。边上的普贤菩萨c-h-a进来帮他解了围:“关於此事,大殿下大可不必挂心。所谓心诚则灵,有所舍必有所得。”
玄苍似懂非懂地退到一边,普贤菩萨才对勖扬君笑道:“天君似有挂念?”
勖扬君神色一凛,道:“菩萨说笑了。”
普贤但笑不语,离去时忽而回首道:“天君可曾听得方才佛祖说什麽麽?”
勖扬君抬眼,我佛如来含笑坐於九重莲座之上。
法会後,菩提老祖又来邀他去他的仙府下棋。一去便是经年,黑白棋子交替错落间,人间便不知过了几载光y-in。
白眉低垂的老者眯起眼看他:“天君,该你了。”
勖扬君方才回过神,置於桌下的手仍捏著算诀,那个魂魄正在人间某处。他匆匆忙落下一子,菩提老祖笑弯了一双眼,似一只老谋深算的狐:“天君,你这步棋……老朽侥幸了。”
勖扬君敛起心思想仔细去看,一阵地动山摇,棋盘倾覆,黑白子混作一堆,劈劈啪啪地在地上散开,也搅乱了他原本就烦躁的心。
“这是怎麽了?”菩提老祖掐指算去,不禁大惊失色,“这……这是谁动了那面宝镜?逆天可是要……”
便再无心下棋,招来小童吩咐去打听,又焦虑地看向勖扬君:“天君,您看这事……”
勖扬君缄默不语,目光扫到正蹲在地上收拾的青衣小童,便不由看得出了神。
以往他总是略侧过眼角就能看到他,嘴角是弯著的,眉眼也是,很顺从很安静的表情。无论他如何对待,一转眼他又是那样笑著,如同假面。仆役而已,除开他,天崇宫里还有很多,哪天真的不遂心了,打发走便是了。不知不觉过了千年,他略侧过眼角,入眼依旧是那道青影,静默而乖顺的样子。他一个眼色,他便知道他要什麽,吃穿用度总是意外地合著他的心思。天崇宫予他长生,他答应老天君要陪他到灰飞烟灭。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有个乖巧听话的总比那些个笨手笨脚的强。便任由他立在那里,他侧过眼就能看到他,挺好的。
却没想到,这样柔顺的他有一天也会一脸倔强地说要离开。真是……
凡人,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便让你离开又如何?给你百年时光逍遥,到头来,你会发现,你再如何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等待,他并不擅长,从来都是别人苦苦候著他。不过这一次,等上一等又何妨?此後,侧过眼依旧能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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