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默默地抓住了躺在床上的老妇的手,他默然无语。
说起来,他现在也九十岁了,但是看上去确实无比年轻——相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
这个老妇也不是别人,就是他的妻子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当年那个喜欢可爱东西穿平底鞋的女孩一天天老去,也一天天沉默下去。伊丽莎白是个敏感的人,从小如此。因为他说害怕法兰西斯姑妈这样的女人,她就装成菟丝花,如果不是在游轮上的那次爆发,她可能会装一辈子。
夏尔执起伊丽莎白的手,他的手还是如同少年那般稚嫩,可是她的手已经有了皱纹与老年斑。
“丽姬……丽姬……”夏尔轻声的说道。
她沉默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自卑。
她本来就比他的丈夫大上两岁,而现在,她看上去就像是她丈夫祖母那一辈。有一段时间她差一点陷入了偏执,她甚至想要像传说中的那个用少女鲜血洗澡以求青春的女伯爵一样。
她不介意老,但是她介意自己不能和夏尔一起老。
他不老不死的啊……
她早就知道文森特舅舅有秘密,但是她从来没有问。可是她也没想到,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不死就这么给了夏尔。
想到这里,伊丽莎白的眼泪从充满了皱纹的脸上滑落。
夏尔,我真的好喜欢你,我真的好爱你,我们一起老去好不好?
她一生无子,没有给夏尔生下一儿半女。她知道夏尔其实不是那么在意这一点,而且他也不想让凡多姆海恩家的血脉流传下去,因为这是一个充满了苦痛的家族。
夏尔把伊丽莎白的手抓得更紧了,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深深地埋下去。伊丽莎白老了,她耳朵也不是那么好使,眼睛也不好用了,但是她敏感地感觉到自己“年轻”的丈夫在抽噎。
“夏尔……”伊丽莎白的声音也不中听了,沙哑摩擦,就像是破掉的风扇。她从来不想让夏尔伤心。小时候,夏尔是他的玩伴;青年时夏尔是她的丈夫;年老了,夏尔是他的陪伴。
她有时候觉得,夏尔快要成她世界的中心了。
他们之间的对话没有一点营养,除了名字没有一点其他的东西,可是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明白对方的一丝。
少年夫妻老来伴,这默契不是说说的。
“伊丽莎白……”夏尔眉毛皱起来了,他知道伊丽莎白的大限已至,他给伊丽莎白掖了掖被子,他从来都是大少爷,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情……也只有伊丽莎白了。想到这里,他把伊丽莎白的手放在胸口,轻声,几乎是哄骗地说,“伊丽莎白,你别走好不好,求求你……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他真的只有伊丽莎白了。
父亲走了,母亲去世了,红夫人被杀,姑父姑妈也都离开人世,就连那个妹控的爱德华也找不见了。
塞巴斯蒂安他只是一个收不走他的灵魂的恶魔,他不敢付出真心。
“夏尔,神是公平的。”伊丽莎白说道。
听到这句话,夏尔脑子里的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崩断了:“公平?这个世界从来不存在公平!就连神……哈,神也是不公的。”
“他对于所有人类都是公平的。”伊丽莎白说。
“对所有人类公平,我……”夏尔差点爆粗口了,但是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对所有人类公平……人类……他真的是人类吗?
伊丽莎白这句话暗示性太强了,夏尔在也无法忽略这句话:“丽姬,你都知道了什么?”
伊丽莎白虚弱地笑了笑:“圣子……”
果然知道了吗?夏尔苍白了一瞬间。
“他确实很公平,他不在乎生命,你是特例,夏尔。”伊丽莎白的手指指向夏尔的心脏,“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心,夏尔,你伤了他的心。不在乎就不会伤心,在乎才会。”
“你是让我原谅他吗?”夏尔嘲讽的一笑。
“不,我什么都没说。”伊丽莎白看着夏尔的眼睛,这家伙固执的可怕。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最终还是苍老的伊丽莎白开口:“塞巴斯蒂安,我很嫉妒你呢,能够陪夏尔度过漫长的岁月。”
塞巴斯蒂安眯起眼睛,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我的荣幸。”
“神不是光明的,别忘了他作为文森特·凡多姆海恩时候的残忍血腥冷酷。”伊丽莎白大胆的说出亵渎神灵的话语,这几乎大逆不道。
可是在场的人都不在乎。
“祂是黑暗的,理智的疯狂,光明只不过是伪装。”她说,“不然全知全能的神灵为什么会允许地狱的存在。”
“为了光暗平衡?为了让人直视内心?”伊丽莎白轻轻地摇头,“祂全知全能为什么不能把所有人的阴暗面去掉?祂只是觉得有趣而已。这就是神,看着人类挣扎,违背自己的良心,逼迫他们来请求祂。然而祂什么都不会做,这就是神。我们伟大的恶趣味十足的可恶的神灵。”
伊丽莎白摸着夏尔的脸,她的手保养得再好也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变得粗糙起来:“夏尔,祂终究是神啊。”
夜晚,黑夜寂静如水,星河静静地流淌在这黑暗的孤寂之中。无数的星星挤在天上,夏尔让塞巴斯蒂安把所有的灯都熄灭,于是更多的星辰便出现在黑夜之中。天空明明如此拥挤,但偏偏让人感觉到无比的孤独。他默默地坐在台阶上,背后边上伊丽莎白的棺材。明天她将会被送到教堂,然后被放进墓穴之中,填上一把土,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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