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走进内室去通报。我立在一面珍珠帘外,随意打量一下四周,与原先所想的富丽堂皇有所不同。
公主应该不能受寒,而梁国皇帝又对这个女儿极其疼惜。所以这里违反规制,以椒泥涂壁,比起其他宫室更加温暖。但却笼罩着一层清冷的氛围。虽不失皇室的庄严奢华,但一切的轮廓都显得柔和而渺茫。看到的一切让我觉得,这里一定住了位纤弱的女子,她或许不会那么令人生厌。
环珮声和说话声从珍珠帘内传了出来。
“公主,大夫来了。”
“让他离开,从今而后,我也不再要谁来医治。”
“公主,奴婢知您乏了,但这一次来的大夫却与以往不同,年事不高,或许真有什么过人之处才敢揭下皇榜。”
“既然他还年轻,就更该让他早些离开,若是因医治无力而被陛下处死,未免可惜。”
“玉体要紧,望公主三思。”
“死生由命,富贵在天,让他走。”
寿昌公主的声音很好听,既不粗鲁,也不媚软,是一个女孩子真正该有的声音,只是透着些许疲惫和衰弱。
“公主请听草民一言,天地不仁,事在人为。公主的性命不在天,草民的富贵亦在公主手中,请准许草民一试。”
里面的人沉默下来,或许我的唐突惹她生气了,的确太无礼了。不知我被推出午门斩首时原君游这少年侠客是否会赶来喊一句刀下留人,却忽然想起他还被绑在马背上。周围很静,我心如死灰地立在珍珠帘外,等着。
“你的声音,很像我一位故人。”过了许久,听她轻声说道。
“荣幸之至,那么,殿下看在那位故人面上,能否给草民一次施展医术的机会?”
“这可不行,如果你治不好我,圣上怪罪下来,要杀你,我可没办法。”
“在下行医多年,自认并非泛泛之辈,应当不会被陛下怪罪。”
“你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
“不仅口气不小,医术也不差。”
“你方才说,我的性命不在天,言下之意,是在你手中了。”
“请公主恕罪。”
“你无罪,我信你一次。”
这位生病的公主,似乎多少还是有些不凡之处,只是也不知是否貌美,我想仔细看看她。
却听她吩咐宫娥道:“将幔子放下来,我如今蓬头垢面,不愿见生人。”
两旁的宫女终于缓缓拨开珠帘。
她床榻上垂着鹅黄的帷幔,柔若无骨的手自薄纱中露出,置在一方软垫上,白皙得如同凝结着霜雪。腕上覆着一面方巾,隔着方巾,我为她诊脉。隐隐感到她肌肤的凉意。多少年了,第一次遇见有人身体如我一般冰冷。
她的脉息很弱,已然病得不轻。上天给了她高贵的出身,却又给了她一身病痛。或许真是祖先的罪应在了她身上,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她的吃穿,宫殿,仆役与医药也尽皆来自父辈福泽。
她所患之病令我更可惜景川的死,我们在山中曾不止一次探讨过这一颇为罕见的绝症。对此症下药,他其实远强于我。可他终究还是死在自己的仁心和迂腐之下,当然,更是死在朱梁皇权之下。
我开了药方,未尽平生所学。
走出宫门时,夕照正镀上宫墙与雕甍。我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看,觉得身后其实是一座很辉煌的坟墓,很适合埋葬那一位尊贵而且声音动人的公主。
原君游守在宫门外,看到我,笑吟吟地迎上来。
“你运气还算不错,竟活着走了出来。”
“你也不错,竟挣脱了绳子。”
“那一根小小的绳子能奈我何,倒是兄台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客套话少说,既然挣脱了绳子,怎么不回去大战三百回合?”
原君游对我忽然格外客气,以他的脾性,我知道既不会是因为我治好了他的胳膊,也不是他为了一句话置我与险境而感到愧疚,更不是因为我能进到宫中去跟天家攀上关系。我断定,他有求于我,果然。
“打人哪有救人要紧,兄台医术不错,能否随在下去瞧瞧一位朋友?”
“自然可以,也不知谁竟如此荣幸,能让少侠挂怀。”
“我的一位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你的?”
“这是自然,若没几个红颜知己,哪能算是大侠?”
于是,我就被他拖到了汴州城的烟花柳巷。一提红颜知己,我就知道准得来这样的地方。不论文人雅士还是江湖侠客,红颜知己多半都是风尘女子,自古文人侠士多下流。
原君游的红颜知己是一位名妓,绾云楼的头牌莲若。原君游像醉酒一般拖着我跑得跌跌撞撞,在宽宽的长廊里却几乎撞上个身材瘦削的男子。最后连门都没敲,直接闯进了莲若的房间。
莲若的房间自然不及寿昌公主的宫殿那样奢华而雅致,但却弥漫着一股颓靡与香艳,令人沉醉。
☆、莲若
有个美人在房中抚琴,面容有些憔悴,恰如一朵受了凉风的牡丹。见我和原君游冒冒失失闯了进来,她既不惊讶也不嗔怒,轻咳两声,有些慵懒地起身见礼,而后嫣然一笑,向我身旁的原君游柔声道:“原郎,这位是?”
“他就是我给你找的大夫。”原君游拍了拍我肩膀,对莲若一笑,那笑容竟有些腼腆,活像个乖孙子。
“有劳郎君。”莲若对他一笑,笑得温婉又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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