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大裤衩躺在岸上喘气,妇女也不看男生,盯着水面,蹙着眉:“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男生喘完气,坐起来捶捶小腿,见妇女一直紧张,又顺着妇女的目光去看水面,突然,水花中扑通出两个男人,一个是刚刚救他的人,另一个……是种西瓜的大叔。
男生看着皮肤起皱,嘴唇乌白的大叔打颤。他,他死了?他,他是那只大手的主人?他,他是被自己当成支撑点的大叔?他,他别过来。
男生吓得抱起地上的衣服就跑。他害怕。他害怕感谢,害怕道歉,害怕自己杀人。他,还那么年轻,才十八岁,志愿是……
最后,外婆告诉男生,那个大叔死了。淹死的。
女人拔下男人胸口的一朵五瓣花,很用力,一把硬拽。
男人蹙眉,忍着痛问:“害,害怕还是难过?”
女人看男人:“为什么害怕,为什么难过?”
男人看着女人,认真地笑,认真地说:“你像他,长得像。”
女人摇摇头,问:“你的志愿是什么?”
男人想了一会:“忘了。那时候等着高考填志愿,但回去就改了。后来也忘了。再后来的志愿是赎罪。在心里。”
女人盯着男人胸口,缓缓道:“在心里。没用吧。”
“可能吧。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跨过那道坎,所以去他坟上看他。所以带来了身上奇怪的花。”
“他对你的惩罚?”
“不知道。可能吧。救人的人死了,被救的人活了。你说活着的人应该带着死去的人那份生命继续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还是自暴自弃,在悔恨里出不来,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更好。”
女人愣了一会儿,突然开始发笑,笑得阴森森。她道:“是你害死的他。你活得好不好,他根本不知道。你开心地活着也好,颓废地活着也好,他都不知道。赎罪,赎得了吗?”
女人看着男人因疼痛挤在一起的五官,又道:“你知道谁会难过吗?”
男人看着女人的眉目:“对不起。”
女人还是笑,笑着笑着,掉出的眼泪,砸在男人手上。女人颤着身子捂住眼睛,血肉模糊的手,血肉模糊了……眼睛。
男人又道了一声:“对不起。”
女人靠着床,坐在地上,眼睛蹭手臂,手臂上全是绞着自己血肉的五瓣花。五瓣花像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身体是土壤,不需要种子,长出根茎,开出花。好美,血色的。跟割出来的血肉一样,好美。
女人没有接受男人的道歉,因为那个人也没有接受她的道歉。
死掉的大叔是女人的父亲。女人的父亲和母亲在她十岁的时候离婚了。离婚后,女儿跟着母亲生活。母亲没有再婚,父亲也没有再婚,但女儿希望父母复婚。女儿寒暑假会去父亲家陪父亲,所以那年,她也见到了那个害死她父亲的男生。
那天下午,她坐在家里发脾气,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两个倔脾气关系和好,撒娇不行,谈心不行,骂不行,那,索性闷声发脾气:“爸,如果你不和妈妈和好,我就不理你了。我不想跟你说话,你也不要跟我说话。我讨厌你。我要回去了。”
父亲没说话,他准备去田里再摘几个新鲜西瓜,让女儿带回去。其实他不喜欢种西瓜,因为妻子孩子说他种的西瓜特别好吃,皮薄,没籽,瓜瓤红,特别甜。所以就一直种着,不卖。
但女儿不知道这些,她发完脾气又后悔了,她想等父亲回来了,跟父亲道歉。不过可惜,没等到。这让她自责,非常自责。
叶乔和古尘找到五瓣花时,男人和女人都死了。男人躺在床上,一裹,缝隙里流出血,看不见人。女人靠在床边,花草外,几缕长发。墙角的花草还在蠕动,蠕动。整个屋子都是血腥味,腐尸味。
叶乔垂眼,蹲下。五瓣花是腐花,长在尸体里,烂在尸体里,人类世界,应该没有的,但,他好像错了。他摊开右手,手心对着屋内,低声解释:“这花是腐花,有灵性。但跟啡语的不一样。接触它的人,会从身体里长出来。不管那人是死人还是活人。放心,我没事。”
屋内的五瓣花在脱离尸体,离心离肉,撕扯,流动,爬行,聚拢,化成一朵血色五瓣花。叶乔手心的五瓣花钻出来,拉长,拉长,绕住血色五瓣花,攥紧,吞咽,缩回,消失在手心。叶乔攥拳,闭眼,不再解释。
古尘吐口气,蹲下,抱住叶乔,无声安慰。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伤疤
叶乔回到啡语后,就带着小猫离开啡语了。他说:“那儿的五瓣花还在生长,如果不阻止,会生生不息。”
古尘开车送叶乔去那个地方,但被叶乔拒绝,叶乔说:“放心,不是真的离开。……啡语在这儿。”
古尘抱住叶乔,低笑道:“我知道。但,别让我担心。”
叶乔笑笑:“嗯!”
叶乔手心的血色五瓣花还没有死透,听着叶乔的命令,往它来的地方,回去。
叶乔走后,古尘非常无聊。他坐在窗户下,暮气沉沉。老谢不敢去打扰古尘,在后院浇浇花,除除草,逗逗小奶猫。傒囊的精神也不好,趴在桌子上,雪白白,一小团。
古尘撑着下巴看窗外,低声道:“如果我让你跟着去,你去吗?”
傒囊露出两个圆眼睛看古尘。
古尘又道:“会不会让他觉得不被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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