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韶还未进门,就闻到里头淡淡的皂角味。
吴凌把手浸在水里,手指交错正搓着手,力道大得犹如在对付杀父之仇,指腹都泡出了一层白皮。
洗了足足七次,吴凌才勉强罢手。
水声哗啦,仇韶这会七上八跳的心一样,他晓得吴凌特别爱干净,他记得五六岁时两人在树下扎马步,同时被从天而降的鸟屎砸中后,他可以跟没事人一样,吴凌则足足洗了五遍澡。
五次,七次。
看样子,在吴凌心里牧谨之大概是被鸟屎更令人讨厌的存在。
这样一想,仇韶心里松动了些许,又莫名觉得不痛快。
好比自己看上的眼的东西原来在旁人眼里竟然一文不值,一方面暗自窃想如此也好,至少不会有人出手抢夺徒增麻烦,而另一方面又为宝物蒙尘略感痛惜。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对牧谨之这事怎么看?”
吴凌正拿帕子擦着手,头也不抬:“觉得比较可惜。”
仇韶:“哦?”
吴凌:“若是他第一眼看到的谷神医,一定免去我们很多烦恼。”
那画面想想是挺有趣的,不过仇韶心事重重,笑不起来。
因为他很清楚牧谨之有让人改弦易调的本事,连他这种一开始动过杀心的人都能回心转意,何况别人?
保险起见,自己还是有必要未雨绸缪一下。
但有些事越是刻意演练,越是容易话到嘴边反生尴尬,特别是在两个人特熟的情况下,仇韶挑开话头,讲了撑死不到五句,便卡壳了,不是忘词,是因为吴凌看他的眼神里充斥着心知肚明的冷静幽深。
俨然对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然于胸,但偏偏卖面子没立即点破。
仇韶顿时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说下去。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吴凌垂着眼帘,把帕子叠好,声音里有一种自我戏谑的味道:“放心吧,我没有眼疾,再说明天我也要走了,更不用担心。”
仇韶一愕,“你才来,要去哪里?”
吴凌从桌面拿起一封密函。
“昨夜探子来了消息,不过看你没时间便没告诉你,他们找到了一位住在鬼谷西边三十里外的猎户,看到鬼谷的去向。”
仇韶打开,里面满是一排排的蝇头小字。
西边多峻岭,那猎户跟兄弟们喝多了,回家途中倚着棵树睡着了,半夜尿急起来小解,完事后,隐隐听见坡外有车轱辘碾过的声音。
猎户探头一看,圆月悬空,山道里十几辆马车正有条不紊的往前驶着,山路难行,但拉车的马却训练得极好,步调整齐,远远看去,车队就像一条蜿蜒蠕动着的巨蛇,正按照自己的步调悄然爬行。
“那条山路是捷径,过了往北是往中原的方向,继续往西就到成县,我与白堂主分头走,总会找到始作俑者。”
吴凌摊开地图,有条不紊的分析着各种可能。
他当然知道身旁的人正在走神,明显的心不在焉,对一个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人谈地势,本来就是件白费功夫的事。
近在迟尺的只有彼此的呼吸,转瞬即逝,犹如浮游一生。
对一个人太了解,的确不是一件幸事。
毕胜唐靠在床边睡得正酣,被人猛地摇醒。
本还睡眼惺忪着,一看床边坐着谁,毕胜唐立刻醒了个彻底。
仇韶威严之气十分慑人:“别怕,本尊不揍你,问你几个事,你如实回答就好。”
毕胜唐战战兢兢说行。
“情丹解开后,他还会记得么?”
第61章
毕胜唐抠了抠脑门,“应该是会记得的,情丹的作用其实有点像移情,一个人如果心里对爱人的爱多得像黄河水,那移情后带来的效果就越明显,像有的人,没什么情爱,哦,举个例子,你让个和尚吃,效果肯定比前者弱……”
他见仇韶嘴角一瞥,似有动怒的征兆,赶紧又说。
“仇教主您想啊,本来就有心上人,那情丹不过就是一时的迷惑,心志坚定的人总会醒悟。”
仇韶斜睨过去,对这个词意见很大:“总会?”
毕胜唐:“不,是一定会!”
仇韶:“情丹你卖出去过多少。”
这戳中毕胜唐痛处,情丹全称一见钟情丹,是毕胜唐研究出的对抗唐门“长相厮守”的利器,不过销量惨淡,统共也就卖出了十来粒。
仇韶沉凝:“那这些人里头,在一起的有多少。”
毕胜唐怎会知道,但为了保命,瞎掰说大部分都反目成仇了。
仇韶脸色又好了些,算得上和颜悦色的问了些其他问题,毕胜唐都一一作答,大晚上的,他困得颠三倒四,哈欠连天中不忘拍马屁,说仇教主,您对属下可真是尽心尽力啊。
这话很中肯,仇韶颔首,心中表示赞同。
他夜不能寐食不甘味全因责任在肩,不能对属下人生大事敷衍应付。
“他为本尊受伤中毒,本尊挂心是自然的,况且,牧护法有心上人,本尊不能害他做见异思迁的陈世美,再说,两位护法以后若是分崩离析,对白教百害无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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