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人说话之时,慕容复几次双唇微启,便要出口的一个“不”字,连着眼中几丝不耐之色,硬是都压了下去,只静静听着。直到邓百川最后一句说罢了,这才道:“拓跋李氏,是穆公么?”
那三人一窒。慕容复声调无起无伏,淡淡地道:“自景祐以来,我慕容氏与夏合纵凡有三次,先祖父、姨婆先后亡于是,结果若何?以当今夏主并其储君,与之谋皮,不是秦穆,却是昭襄王罢!”说到这里,虽然自制过人,还是逸出了一丝冷笑,道:“银川公主是李谅祚yòu_nǚ,得他宠爱不假。但他既知病重,想为爱女寻一依托,为何不选近臣,偏要大张旗鼓广知天下?驸马,呵,这西夏驸马……”
邓百川年纪既长,追随慕容氏也是最久,但每次与这位公子爷说话,总是如隔山岳,全不懂得他在想些什么,又想要些什么。此时分明听他并无争选驸马之意,心急如焚,只得道:“是,公子思虑,自是应当。但那李谅祚一国之君岂有戏言,公子,到底机不可失……”
包不同接口道:“不错,不错。公子爷,这驸马之亲光明正大。要成大事,总需如此的才是正道。想当年主公在时,虽说也弄些言辞之计,但与我等说起,还是要招兵买马,成就这堂堂之阵,正正之……”
“师”字犹未出口,一声厉响,慕容复拍案而起,大喝道:“……住口!”
常人发怒,总是皱眉、变色而至喝叫,慕容复这声喝却全无征兆。前一瞬还平静如水,下一瞬猛然眉扬目立,岂止不见平日的恂恂优雅,竟是二十八年来,从无一次如这般发过脾气。四家臣立时齐齐肃立,谁也不敢再出一声。
公冶乾的心中,却比三个兄弟更加震动。方才他与慕容复对面而立,看得清清楚楚,他那位公子双目逼视,眼底藏的却并不仅是怒火。
那分明是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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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复举头向天,低叹了一声。天边明月将圆未圆,还差着一丝完满,但清光泻落,澄澈如水,洒得满身满脸,恍惚是在什么时候,他也曾这般仰望过的。
此地属盐州所辖,离灵州城已不在远。然西夏之地旷野戈壁,一离城池,人烟便稀,他一行人只寻到了一户牧人帐中借宿。四下平野茫茫,若无尽处,风卷枯草声沙沙不绝。只有天地相接处黑沉沉的一线,月光洒落,雉堞垛口的影子隐约可辨,便是此地余留的古长城了。
夜风扑面,慕容复只觉自己思虑中行得远了,便待回帐。然而这么一停的工夫,风声疾吹,突地送来了一阵兵刃撞击之声。
那边帐幕外人影急摇,冷光迸射,裹着呼喝叫骂乒乓之声,燕子坞众人已打作一团。对方数人皆是默不作声,一味地猛打。只有偶尔铿地刀剑相击,火花四射中迸出一声咒骂,说的却是吐蕃藏语。
慕容复自入西夏,路上所见往灵州去的各路人马,十次中倒有八次在与一众吐蕃武士大打出手。每一次时,吐蕃众武士莫不大喊大叫,或道:“银川公主的驸马爷,谁敢与我王子来争?”或道:“道理,道理!宗赞王子的话便是道理。”似是恨不能昭告天下,把他家王子大名挂到兴庆府宫城上去一般,决无今夜这般沉默。而那些求亲之人虽多被打得头破血流,掉头便跑,但所见之吐蕃武士,也并无一人有这班人的身手。心中电光骤闪,暗道:“莫非……?”他这等沉静之人,竟是一瞬之间,脸色丕变!
王语嫣惊呼道:“表哥?”她一路来明知是去西夏驸马之会,然而慕容复既绝口不提“驸马”二字,少女心中,便怎也不肯相信。惊变一起,哪里还记得赌气,失声便叫了出来。声犹未落,慕容复一步跨上,伸手握住她手臂只一推,将她整个人轻飘飘抛进了帐去,一声厉喝道:“休要出来!”跟着飒地转身向外,背脊对着帐门,口中斯斯文文地道:“明王驾临,未克远迎,怠慢了。”
一个雍容自若的声音接口道:“慕容公子,果然不凡。”
这声音说“慕容”二字还在数里之外,“凡”字声落,僧袍飘飘,已立在了面前。从头到尾,宛然便在对面交谈一般。但见宝相庄严,眼中含笑,正是吐蕃国师鸠摩智。
燕子坞四人激斗中纷纷呼叫,道:“公子!”“公子小心!”慕容复一律不闻,一眼也并不去看,只道:“少室山与明王缘悭一面,不想在夏主选婿、儿女情.事中反而得见,幸何如之。”
鸠摩智微笑道:“不曾送令尊先生入我佛门,实是憾事。但慕容氏有子若此,贫僧得知,也是好生欢喜。”
两人各含嘲讽,刺了这几句,慕容复已知对方必晓复国之事。此时的温颜笑语,却比土兀剌河萧远山掌风之下危机更甚,也只可行一步看一步,反将语声放得极缓,慢慢地道:“是在下失言。想来贵国宗赞王子与国师所求的,并非公主的一缕情丝,是,也不是?”
鸠摩智道:“正是。那起油头粉面之辈进不进得灵州,并不要紧。但如慕容公子这等聪明人,却万万不能。”
西北戈壁入秋即寒,入夜后无遮无挡,风起一吹,更是扑面冰凉。慕容复掌心冷汗渐生,却不觉冷,实是他双手比风还冷了几分。声音却愈冷愈平,道:“吐蕃所患者,无过西夏。李谅祚登基以来一意攻藏,兵威不能敌,那就只有故示以弱,要他轻信了才罢。贵国王子叫手下到处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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