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说,先生是先王之师,善相面,去哪里都是得人敬重的。
先生说,我讨的,不是那粥米面,我讨的,是这天下人的命势,运势,气势。
这子桑又是不懂了。
子桑把空桐来院里的事儿告诉先生。
或而哪天,公叔空桐便会来接我去长州府城呢。
子桑说,先生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去,你带我去讨饭罢。
即是书里有说过,乞讨之人,便是穷困无路时,盘锯于街市,流连于荒野,居无定所的人。
她还是不懂,这有何怜,何苦,何畏。
先生喜欢乞讨,那定然也是有意思的事情。
听子桑的要带着他一起,先生哈哈大笑,先生说,你若是讨的话,便要向佛祖讨这天下。
天下是什么。
你摸不着它,也不知道它究竟是长是扁,是方是圆。
它是众生是所在,是人间,亦是地狱。
摇头。
又过了些日子,先生突然说他要走了。
往时他走却是从来不说的。
子桑问他,你可又要去讨食么。
先生说,他不讨了,他讨来没甚用。
先生说,我偏爱好些风头上的事儿,所以才巴巴地跑着来做了几年你的先生。
往时久了,或许国史里便添再为我添上一笔,我或许就是二代帝师了。
娘亲早便说过,青阳的学问是极好的,不过他说的书本以外的闲碎话,你只听听就好,不必妄加揣意。
子桑也就没把这些她听不懂的话记下来。
只是先生,你何时回来。
先生说,这次我是要真走了。
不回来了?
不回了。
你那些洞可怎么办?
让回给那些山妖儿好了。
先生说,那些个洞啊,地盘儿啊,都是他与山妖儿小仙儿们大战了三百回合抢得的。
胡说。
娘亲如此评判,还特地和先生正色商议,让以后不要说这些荒谬的话。
这次是真不回了,先生身上背着个包,衣衫上几个口子也没补上,模样很是寒碜,不过胡子仍是白而飘逸。
先生说,我再考考你。
子桑听他真再也不回来,一点头,泪珠子不巴哒巴哒地往下掉。
他就喜欢听着先生胡说,先生走了,就再也没人给他讲那些妖儿啊,洞儿的事。
先生问你还记得这几日抄的什么书么?
那书还在案头,子桑自是记得,她打小习字看文,对书文上的事情,倒是记得牢靠。
抄的是家国篇。
全书有十三卷之多,子桑每日都抄一会,连着三年,抄了五遍。
何为家?
子桑怔了一番,这篇章她都是记得的,并未有说过这事,她摇了摇头,先生又是戏耍她。
先生,家国篇里可是没这等释义。只说诸侯有国,大夫有家,有国有家,天下衡之。
先生说,世上之事,书中没有的大抵多了,总不能事事都翻阅书典。
子桑反问,那先生说何为家?
先生:“你自考量。”
果然。
先生不答反又问,何为国。
这个难不倒子桑。
南凉国是国,北昌国也是国,西陵国,东池国都是国以界为线,城邑为守,一方疆土一方国。
为何长州城不叫长州国?
先生今日问的问题可都不是书里边能一下子找到说法的,子桑面上的泪早干了,一心只想着搜巡答案,还特地去翻书。
先生抚须。
地之所载,天命所归,心之所向,众望所在,地大物博,民乐而安生,此为国,天子掌国,以众生为本。
切记王之道义,天下人福扯所系,王之身,公器也,当以万民心义为先,先国后家。
先生,你说太多了。
子桑知这些书里都是未曾有的,提笔记下,抬首时,先生一身脏兮兮的布缕在风中丝丝曳曳。
先生,先生。
子桑追出去,刚出了小院,便有僧尼告诫她,佛门静地,不可喧哗。
不过她哭时,僧尼却又不阻止她了。
圆和从师父那里回来时,子桑才哭第二回 刚止住。
见了圆和。
子桑便忍不住又开始哭第三回 ,一边哭,一边把先生这次并非出去讨食,而是再不回来的事儿讲给圆和听。
圆和说,先生不在了还有我陪你呢。
圆和说,我肯定不会离开你。
这不一样,子桑哭得更厉害了些。
她知道圆和可不说书,也不会讲故事,圆和连经文都还看不全。
更何况,圆和除了吃和睡,其它的都是不知道啊。
以后许多事,她便不知道找谁问去了,何况,她把空桐可能会来接她的秘密告诉给了先生。
结果先生就这般带着他的秘密跑了。
也不知道他会去到哪里呢。
子桑再把先生不回来的事告诉了娘亲,前边儿哭了三回,这回虽也是伤心,却再也挤不出多余的泪来。
圆和挨打时,她哭了一回。
主持说,泪珠儿,代表你与这个人的情份,若是再不相见时,掉的泪便代表你们缘分的重量。
娘亲说,青阳本就是这般性子,也罢,以后你便自己爱写写,爱看看,我当初也说了,你只不过一介女子,不必要通晓什么史文经论的。
言罢,娘亲又叹了口气,伯良不知都读些什么,不知识得字文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众生。
本文关于佛谒,关于这些什么国史论,全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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