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便低下头匆匆吃起来,也没再抬头,只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好似要证明自己吃得很香一样。北漠正想提醒他别呛到,话还在舌边,就听见那人剧烈咳嗽起来,他连忙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面前,小少爷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慢慢接过那杯水,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北漠的手,叫他眉头一皱。
更让他皱眉的是那少年竟然咳得眼眶通红,看起来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模样。
可他接过水来也没喝,就只那么拿着,北漠看着水漾开圈圈细纹,知道他手上是用了真力气的,可他半低着头,神情藏在阴影中,实在叫人猜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若是别人看他这般模样,只会惧怕或觉得他阴沉冷戾,可北漠偏偏看到的是这个人的狼狈和忍耐。
他终是抬起手来揽住这故作坚强的孩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原想就此放开,却发现衣服已经被他紧紧揪住了。
殷天正如今只比北漠矮了一点,北漠坐在椅子上,他却蹲了下去,整个人可以说是缩在北漠怀里。
怀里的身子在默默发抖,幅度很小,但北漠怎么可能会发现不了,他倒有几分懵,小少爷以前怎么说也是个潇洒骄傲的少年郎,这小半日,却如回到七岁稚童一般,脆弱得让他手足无措。
若对方真是个孩子,他倒还能冷静处理,可对方是已及冠的男子,反叫他难办。
北漠一僵,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沾湿了自己的衣服,他低声说:“先起来吧。”
兴许是他声音带了些平时从没有的温柔,殷天正有一瞬停止了战栗,下一刻却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甚至传出微小的啜泣来。
北漠不由头疼,孩子真是难哄。
尤其这种年有二十的大孩子。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时而风时而雨的”北漠自己也没发现,这句话听起来多亲昵,更没发现,在面对殷天正的时候,他总是多了几分人情味。
殷天正听了他这话,渐渐将啜泣声压进了喉里,微微离开他怀中,低着头闷闷说:“我很少哭。”
“嗯。”
“我很少哭,因为每一次哭,都只能让我更清楚地明白,那个包容我,安慰我,给我怀抱,给我温暖的人,已经......不在了。”他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额上青筋暴出,才勉强压抑住声音的颤抖。
北漠微怔,心中有些触动,小少爷这是在说他吗?
难得自己“死”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念着。
“我一直很任性对吗?”他又轻声问。
是挺任性的,北漠暗暗在心里想,不过他明智地没有说出来。
殷天正似乎也没想等他回答,便继续说:“因为总觉得有你在,便可以肆无忌惮。可我,可我要了家主之位,你都没回来阻止我,从那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我没有资格任性了。”他茫然地眨眨眼,一滴眼泪落到北漠衣上,很快便融了进去,除了微微加深了衣服颜色,再无踪迹。
“漠漠,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我烦了你那么多年,你是不是巴不得早些甩掉我?”小少爷声音转至尖利,“你是不是恨我所以这么多年从不来见见我,从不告诉我你还是平平安安的?所以即使回来了,也要骗我你已经死了,好看我在你面前失魂落魄,一身狼狈,是不是......是不是!”他嘶吼地问道,用尽了全部力气一般粗喘着,确实是狼狈至极。
但他这话北漠是真不懂了,他抿抿唇,依旧还是选择沉默。
室内一时陷入死寂。
北漠还在酝酿着如何缓和一下气氛,一直低着头的殷天正却慢慢抬起头来,他眼睛赤红,明明有泪从眼角滑下,却又还努力地扬起嘴角,只是那笑容也惨白无力。他收敛了尖利与癫狂,带着几分软弱与讨好,轻轻说:“漠漠,我以后不任性了好不好?你若觉得我有千万种不好,我一一改了便是,我方才一时失控,说了许多气话,你莫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那一个“好不好”轻得没有一丝重量,却是放下了所有姿态,甚至将尊严都垫到了脚底下,任北漠处置。
北漠见过很多样子的小少爷,却没有见过这样卑微讨好,低声下气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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