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宫吊影已经滚烫的脑中轰然炸开碎尸万段,星星火点灼得他双目尽赤,却面无血色。他热一阵、寒一阵,浑身发抖,魂魄虚虚浮浮归不了位。
立尽斜阳,烟霞三千,无边缱绻,最后的余光穿越,变为如软红十丈垂坠的道道轻帘,扯开二人细长的影子,如两道平行线,拖得一眼望不到边。
但偏有人不怕死地前来打破这平静。羽部的商亭飘隐逼自己无视这一刻弥漫的硝烟气息和一旁早已跪倒在地、抖衣而颤的朱寒,行礼如常却包不住话里的惊惶:“参见西宫、丹宫。”他头抵到胸,“大宗师伤重,请两位速回宫!”
二人俱是惊骇之下齐齐扭头看着他。
西宫吊影更是一口气不来,举袂掩口拼命咳嗽起来。
商亭听那咳嗽声声声凄厉,皆是抖肺搜肠,吓得不行,等过一会儿西宫缓过气,才大着胆子抬头去看。却见他神情还是那么镇定,不见一丝慌乱,缓缓垂下混着一丝铁锈气味的衣袖,冷淡地丢下两个字:“回宫!”
烟楼突然生变,一路上众人都是不安,可一见到西宫若无其事、行止得宜,渐渐倒也不怎么慌乱,只是加快赶路。
车声辚辚,西宫吊影听得魂不守舍。他只知道个大概,杜舞雩突然杀上烟都,宗师独自迎敌,不料杜舞雩竟是不管不顾动用灭徽死印,招来了黑罪孔雀,结果又变成风烟两人联手相抗,其间宗师为了救杜舞雩挨了一掌,澹台无竹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外出,烟楼已然群龙无首。
一日之内,连生事端,西宫吊影强撑着不肯松那口气,他知道一旦放松,就是万劫不复,拼命让自己思考着这混乱局面的各种可能性。可他心忧如焚,口如吞炭,怎么都无法集中思路,脑中一面是师尊倒在血泊里的恐怖场景,一面又是无后苍白决绝的脸。他只觉得头大如斗,越来越重,被逼无奈,浑浑噩噩中,最后倒是澹台无竹的话闪过脑海:“如果宗师的安危还需你我操心,那烟都早就被灭了三回了!”——真是天下第一道理。于是终于稍稍安心了点。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正要唤人把药端来,一垂眼,只见那盘苹果还在桌上。已经彻底显出烂败的颜色,原本的果香也变成了一股搁久了之后的陈腐酸味。
无后说的一点没错。那么漫长的时光里,他给他的,不过是一个苹果。
人世诸般面相,尽如同这锈迹斑斑的苹果,只堪恨,不堪解。
他高烧烧得理智全无,大怒之下,抬手挥落那只盘子。
商亭闻声而入,只管伏地称罪。
“去查!”西宫吊影的话寒如天山冻雪,“所谓山石塌陷、淤塞河路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时已临,天干物燥,根本未闻近期有什么洪汛之事,早不早、晚不晚,偏就让他们赶上了?——“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就不要回烟都!”
车内安静了许久,西宫吊影才放松了戒备。
毕生的心念都在这一刻涌成漩涡,而他只是江心一叶,身不由己地在涡心打转,等待沉沦。
他缓慢地挪动到角落里靠着。
月色凉薄,透纱而入,倒有着无与伦比的洗净铅华之感。他无意中侧过头,发现了车厢上压着的自己的影。
他转头去看,它也凑过来两分;他抬手轻轻扣击那墙板,它也击掌回应。动静相生,不偏不倚,两个人倒真像双生子一般。
西宫吊影突然笑了。心底油然而生一种顽童时才有的兴味来。
于是两个人安安稳稳地相抵而坐。
如果西宫吊影此生也被容许毫无顾忌地软弱一次的话,且就让我靠着你吧。
于是,一夜无话,唯有平和安然。
第30章 二十九、逆海燃烟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刨坑自己埋啊!说的就是我啊!撕逼一时爽!可怎么往回圆呐!!你们快和好呀!!愁死我啦!!
东井君沿着玄境明都幽暗的长廊快步而行,两侧墙壁燃着松明火把,却挡不住神殿里空气的阴森湿冷,据说是这里长期有生魂聚集游荡的缘故。逆海崇帆本身就是一个必须依靠魂灵的献祭才能持续存在下去的组织。而关于这些魂魄的获取则更需要一世代一世代地策划各种盛大的祭仪,都是万人以上的规模,有时焚身、有时埋坑,整个过程光怪陆离,充斥着癫狂与躁动。个中逻辑,就是依靠人群聚集之后的迷狂效应来产生神迹的幻觉,毕竟,人是种害怕孤独的动物,对于越是弱小的俗人而言越是如此。而刚刚破封而出的逆海崇帆的头目鸠神练,则是个对这种人为引发的狂热场面充满热情的女人。她似乎天生就表演欲旺盛,永远穿着圣袍般的华服旖旎而行。她说出去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布袋戏里写的台词,充满戏剧性与华丽感。而武林里你死我活的阴谋角逐则一概被她打成庸俗的无聊把戏,对她而言,信众在圣典上受到神迹感召、继而匍匐在天谕的脚下顶礼膜拜要胜过一切权势滔天。而她每一天的工作,大概就是策划下一次更浩大的群众表演,乐此不疲。
东井君不禁感叹:到底是女人啊!都是这般华而不实。如果逆海崇帆是一锅煮沸的汤,那么要加什么料、要开多大火、怎么从别人的锅里舀来它想要的鱼肉、何时添柴、何时可以换口更大的锅,无一例外都掌握到了地擘·弁袭君的手里,鸠神练分到的,不过是最上面漂的一层沫而已。不过现下看来,弁袭君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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