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沉默着,半响忽而开口:“你决意寻死是吧,好,那有件事正好拜托你:先前我向总部传讯,说东日集结兵力,即将突袭夏口——错了,那是军部散出假消息,他们的真正目的,依然在围歼彭城主力。”言毕深深吐纳,重新将所有情绪压回心底,滴水不漏地封藏起来,“一旦中华部队有相应举措,老生就会被锁定,你——明白吗?”
久川重义了然,军部想来也对情报的泄露有所怀疑,所谓假消息就是试探,是猎人挖好的陷阱。要保老生,便必须有个人,不惜启用电台,通知总部即刻反应。他想青衣或许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如今由他来完成,倒是好事:“好,那就请你留下,保护老生走到最后。”青衣扬头,像看着花期将尽的重樱:“我会的,如果你被捕,我一定先替老生杀了你。”
“那就多谢了。”久川重义应声,慢慢背过身,在青衣的目光中,向着廊门走远。整个指挥所已将近人去楼空,楼下两道黑影,倒是依旧尽职尽责地等候。久川重义缓步走,在门口站定:“明天去趟上珧国大,老师那边还得再趁热打铁,才对得住冈村中佐期望。”半轮残月挂在天角,他望着眼前澹澹月华,突然觉得眼角有些发潮。
第25章 xxi 长庚第十一
落地座钟当地响过一声,老板从沉思中回神,看镂空表针指向八点半整,又瞥眼两侧暗沉沉的窗帘,重新将目光落回桌上几份译出明文的电报上。大战在即,渝川下达的通知,各站上传的情报,真真假假,全都系在张摇摇欲坠的蛛网上,如同盲人踩着钢丝行走,稍有不慎,便会铸成无可挽回的错漏。
外间忽起敲门声,极有分寸地响过三下,停顿稍许,方才试着转动把手。老板也不抬眼,余光瞥见那人进门,语调毫无波澜地问道:“都办妥了?”赵长庚在桌边迎光处站定,点头道:“各部分都在按计划运转。十分钟前去上珧接应的乌禾传信回来,说已安全将人送出。从此地到夏口单程半天,再转铁路线乘至姚州,估计五天内就会有回信。如今电台不能发报,良姜他们的反应恐怕会更迟些。”
盈盈灯光下,老板略微颔首:“城里情况如何?”“不算好,二组已有三人确认殉节,一人逃回正接受审查,包括组长孙季夫在内,余下两人尚无音讯。”赵长庚说着,毫不意外地看到老板眉心蹙起川字。做情报这行,没有消息就是最坏的消息,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又不宣于口的,好似行走在长夜里,令人恐惧的绝非黑暗本身,而是对潜在威胁的无知无觉。
老板没有说话,赵长庚沉默片刻,试探着问道:“要不然,让内线探探消息?”那端坐着的人面容依旧深沉,只稍稍抬手制止:“先等等看。老孙这人实干,就是脑子不够灵光,他那边即便扛不住,损失也在可控范围内。待会儿你替我给杜诚传话,让他酌情安排一组的人处理,在确保安全的基础上给下面提个醒儿,叫他们都慎重着些,别瞎冒头。”
台灯光束横斜在两人当中,将大半个书桌映衬得光亮如镜。赵长庚下意识眯了眯眼,应得利落:“是,您还有什么吩咐?”老板却未立刻回复,但侧过身子,半条胳膊架在桌面上,两指交替着无声敲击,稍许方道:“良姜那条线你去安排。把纸鸢那部电台的藏匿地点告诉茯苓,以后电台和密码本由她掌握,如果这边有指示,会从零点开始每六小时变换次序发报一次,直到指令失效。在新命令下达前,让她们全体沉默,除非万不得已,不得活动。”
房里拉着层层帘幕,安静得甚至可以数出呼吸频率,老板声音仍是一贯的低沉清晰,然而赵长庚却有瞬间犹疑,想是不是自己连日来紧张过度,以至出现幻觉。他如何能不知道,老生传递着恒都师团最精锐旅团的核心情报,为保这些消息及时传达,老板已经付出了太多代价,甚至在从他假死脱身到良姜成功渗透的短暂间隙里,明知纸鸢是他的亲弟弟,仍然将其推上这个炮灰的位置,只为确保情报线路时刻联通。
津常的情报活动曾让东日军队吃了大亏,赵长庚说不清这个他曾经打过交道,在本土情报界拥有无数美誉的冈村中佐,究竟是冲他而来,还是冲津常总站,亦或者根本二者兼有。老板为他准备的脱身之法尽管实用,却着实称不得上选,那时津口地下情报网遭受重创,他这个素来低调的记者突然被反抗者枪杀,又紧接着来了个前仆后继的接班——糊弄旁人可以,但像冈村贤之助那样的老手,不可能毫无察觉。
所以赵启明从开始接手的,就是盘必输的棋局,区别只在于,他这个棋手赌上身家性命,能够坚持多久。赵长庚一直都很清醒,清醒得心头发凉,他知道老板在玩火,而他的这个弟弟,真就天真得相信了一切,愿意去做那个扑火的飞蛾。其实走到现在他心里是庆幸的,庆幸天时地利人和,终于挣出了这一线生机,刚好够赵启明逃出来。可如今不过转眼,老板又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暂停这条线路的所有谍报活动,仿佛之前的步履薄冰全是笑话。
灯光明亮而柔和,圈圈光晕在黑暗里延展,似水面激起的涟漪。赵长庚垂眼盯着桌面反光,不动声色地调息着,让理智重新回归高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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