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被允许服用任何药物之后,付墨的戒断反应很快表现了出来。最直观的反应是当他无法再压抑后,他的失眠变得更加严重了。他睡不着,顾舟澈也不愿意睡。可他白天要上课,而且马上面临期末,身体和精神都经不起这么熬。付墨为了不让他担心,睡不着也尽量闭眼躺着,或者起床找点事做。顾妈之前寄来的安神镇静汤也重新翻了出来,每天煮一碗,求个心理效果。
与此同时,付墨的情绪变得有一点焦躁。这种焦躁其实不易察觉,他本身就是安静的人,又鲜少发火,但他的耐心开始变得没有那么充足。有时候做着一件事,他会忽然停下来,过几秒才重新拾起。有时候手里拿着一本书,或者拿着手机,会很明显地持续走神,间隔一会才会把注意力拉回来。这都是从前很少在他身上看到的现象。
有时候他坐在一个地方,顾舟澈叫他好几声他才有回应,不是听不到,而是反应变得很迟钝,削弱了感官的敏锐度。
他越来越倾向于一个人待着。
有一天中午,付墨吃过饭后在阳台修剪那盆薄荷,修着修着不知道为什么修秃了一小片。顾舟澈发现时,他已经自己收拾好碎叶,在阳台坐了几个小时。关着门,直到深夜都没出来。
下半夜起露水的时候,他回到卧室,顾舟澈抱着枕头半趴在他的枕头上,手上还拿着复习笔记,歪着睡着了。付墨把笔记抽走,关了灯,爬到床上,把他抱进怀里。顾舟澈醒了,微微抬起头,眯着眼看了他几秒钟,像是确认他完好无损,说:“睡吗?”
“睡吧。”付墨在他头顶亲了亲。他的下巴上钻出点胡渣,眼下一片黑青。顾舟澈在他怀里蹭了蹭头,含含糊糊道:“昨天妈妈寄了糖桂花,明天做桂花糕给你吃。”
“好。”付墨下巴顶着他的发心,闭上眼睛。
顾舟澈其实明白,这些不仅仅是停药之后的戒断反应,更为重要的是他终于不再需要介意别人的眼光了。从前付墨花费大量精力来考虑他的感受,这对他而言是加倍的折磨,所以现在他想一个人待着,顾舟澈就让他一个人待着。他不想说话,不想被陪伴,他就尽量不打扰他。他只会在适当的时候出现一下,在他面前刷一点存在感,让他知道,我还没走呢,我还在这里。
让付墨能够“安心痛苦”,这听起来残忍,却是对于结果来说至关重要的、无法忽视的一道屏障。
出乎意料的,在这个过程中,顾舟澈的心态始终很平稳,没有崩溃,没有郁结,医生在治疗前担心他作为家属可能会因同理心而受到的情绪影响,全都没有出现。付墨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就一边注意着他的情况,一边复习;除此之外的闲余时间,他研究食谱、各种汤药,上网跟抑郁症患者和家属交流心得,定期跟医生汇报近况;在付墨好一点的时候陪他聊天,散步,跟他一起读书,看电影,有时候念些他觉得比较好的抑郁治疗案例给他听,跟他分析有些时候面对某些紧急情况应该怎样处理。
他的每个举动都在传达给付墨一个信息:他们的敌人不是自己,他们是在跟病魔作战。现在他们是站在一起的,他可以展露他所有的情绪,而不再害怕会失去些什么。
不管当下情况有多么糟糕,他的信念和坚持都不会动摇。这份信心,是让一切都成为可能的坚固保障。
只是偶尔,在付墨忽然从背后抱住他,或者坐在某个地方长久地凝视他时,那份无声而浓烈地愧疚与依赖会让他心里忽然涌起无力感。
过去的日子里,很多次这样的时刻,他可能需要的只是一个拥抱。然而那个时候没有任何人在他身边。
许清彦说每周都会来看他们一次,就真的每周都来一次,每次来都大包小包,叽里呱啦一整天。有时候因为时间和地理因素实在没办法来,也要强迫付墨和顾舟澈跟他视频,像个对儿子严加看管的老父亲,吃了没喝了没睡了没,吃了什么好不好吃给我留点。罗勋偶尔也来,他不是个话多的人,但他的存在就自成一种气场,细心而不逾越,温和而没距离,有时候他会带一些书给付墨,推荐他读,然后邀请他交流心得。
付墨努力接受这些显而易见的好意,尽管他拒绝也不会有人责备他。有天早晨顾舟澈下楼买菜,回来看到付墨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在看罗勋前一天带来的一本《九故事》。他其实不太能看得下去书,他无法时刻都保持阅读的状态,看完一本书需要花费很多时间。顾舟澈在他定格某一页几乎半个小时的时候走过去,帮他捏了捏颈椎,说:“休息会再看。”
付墨摇摇头,拉下他的手,反握在手里。他读的那一页是某个故事的结尾,停止在页码上方倒数三行。
“只要一个人有了睡意,艾斯美,他就总有希望再成为一个健全的人,身心都健全的人。”*
六月下旬,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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