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密林深处,女人隐隐更觉不安,抬掌一扶身前树干,这便驻足,欲要平一平喘,纳一纳气。歇了未有盏茶辰光,女人陡闻一声轻音,肩头一颤,立时提心在口,侧目四顾,却未得来人半点行踪;耳郭再抖,面颊半抬,方查一驾步辇,行在半空,四人抬轿,忽近忽远。
“好轻功!”女人心下暗叹,掂掂自己斤两,反倒是隐了遁逃之心。
待得片刻,步辇稳稳停于女人目前。唯见得辇身四围皆是轻纱,衬得辇上之影若隐若现。
“诸位,专来寻我?”女人抱臂胸前,懒声缓道。
此言方出,便见步辇四面轻纱挑起,正中座上,端踞一人:周身素白,玄纱遮面;头顶正戴一副宝冠,两耳横探一条金钩,钩上满是珍珠坠串。此一位,若非微泽苑共姜,又是何人?
“泽女想同阁下谈个买卖。”
女人一听那抬辇轿夫说话,又再细细打量辇上女子多番,唇角一抬,轻声嗤道:“泽女?买卖?小妇人无才无德,高攀不起。”
共姜目睑微阖,单掌一托脖颈,静待一刻,方再启睑,上下细细打量女人身形,又再结眉探查其轻纱下面容隐约轮廓,揣摩一时,陡地合掌,纳口长气,低低笑道:“堂堂垂象适心夫人,钜燕长公主;论权论势,倒是我微泽苑攀附了。”
女人肩头一颤,轻吁一声“满口胡柴”,话音未落,却是抬掌将斗笠往下压了一压,再不反驳,就那般直愣愣挺着腰板立于原处,同共姜对峙。
共姜见状,倒似意料之中,抬手将目下珠串一拨,冷哼一声,径自言道:“夫人认或不认,于我无异。但求夫人知悉,我等前来,是友非敌。”
“若是朋友,何不示以真面?装腔作势,闹甚酸款?”
共姜巧笑,低眉紧睑,便若春山滴翠,秋水凝眸。顾盼之间,共姜抬手冲前指点两回,悠悠叹道:“女子总归善嫉。如此这般,你瞧不清我,我也瞧不清你;没了攀比,免生火气,岂不大好?”
女人闻声,倒退两步,往另一侧树干轻巧一靠,绣鞋懒懒往一边苍苔上碾蹭。待得半刻,方再纳口长气,缓声再道:“倒不知泽女上门,是何买卖?”
“夫人单刀直入,恰合我意。既是如此,在下便也不兜圈子,直言不讳,且望夫人恕我干渎造次之罪。”共姜身子朝前一探,敷衍打揖,懒声接道:“在下所求,乃是助你儿登大宝,称新帝,也好教夫人你重回垂象皇宫,作个多福多寿的安乐太后!”
女人轻笑,未待接言,已闻共姜再道:“皇长子齐掖,困踬万里之外,流离天地之中。今日终返擐昙,却需埋名隐姓、装呆卖傻,躲进宝象寺内古佛青灯,籍着片纸书函以托间阔之情。逃得过苗而不秀,未必躲得过秀而不实,这般坎坷,岂不可叹?”
“你怎……”
共姜身子懒懒散散朝后一仰,娇声拖个尾音,“我怎知晓?”
“泽女所知,岂止于此?”轿夫得了共姜眼风,朗声便道:“怪当怪江湖风急雨骤,怨只怨夫人势单力孤。多事之秋,若想灭迹匿踪不露半分端绪,委实不易。夫人怎不将那摞银票在这儿取了,好生瞧瞧方才那小和尚传了甚消息与你?”
共姜见女人不言不动,这便更起了调笑心思,身子左右微摇,轻咳一声,柔柔再道:“夫人,贵家主人同禅活门不睦,早早布局要寻鱼悟老儿麻烦。若非那小和尚援手,又怎能顷刻解了鱼悟困局?怕是贵家主人,得知同括和尚转赠一颗宝珠与鱼悟,必得气得三尸神炸、七窍烟生。夫人人在曹营心归刘汉,身伴罗刹情系佛陀,勇气可嘉,胆气可佩!”
女人轻笑,遥眺步辇来人,心下闻弦外之音,怎不忌惮?静默半刻,方迟迟启唇,缓声试探,“你我……可是相识?”一言方落,未待泽女相应,其已不多遮掩,探手入怀,徐徐将那沓银票取了,从中抽取一张纸头,扫过一眼,已是短叹连连,无奈摊手笑道:“如若事成,何以酬报?”
共姜单掌一抬,掌心向内,一面细细端详掌内纹理,一面轻声接应道:“我等所欲,不过借力。不论贵家主人是否同那大欢喜宫有些个干连,但求以尊主之矛,攻姬沙之盾。待其两败俱伤,你我各得其益。”
“你同姬沙有仇?”
“非也。”
“你同……五鹿…五鹿伊有隙?”
共姜一听,不由拊掌,巧笑应道:“夫人敏慧。若籍外力铲除姬沙,我等自可不费气力,直捣玲珑京,取五鹿伊性命。”
“你我……可是旧识?”
共姜啧啧两声,再冲身前手下递个眼风。轿夫会意,朗声应道:“泽女亲至,已显诚意。夫人若愿,皆大欢喜;如若不然,我微泽苑上下众心成城,不过早迟,亦可夺了五鹿伊项上人头!”
“泽女如此神通,何需借力?”
共姜闻言,倒似失了兴味,懒声缓道:“既有捷径,何需长衢?渔人之利,孰人不欲?”言罢,共姜稍顿,抬掌一扫,令轿夫将四围轻纱下落,候了半晌,方再启唇,沉声道:“夫人,想必那小和尚信上已告——你于宝象寺所置细作,已于前夜丧命双刀之下。恶事一出,鱼悟必当警醒,怕是得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将宝象寺打扫干净。你若再想于同括身侧安插人手,护卫性命,通连传信,怕是不比登天来的容易。”
女人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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