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已无退路,便只笑:“冤有头,债有主。”
他是头,是主,是最该偿还这笔恩怨情仇的始作俑者,徒留此身,何堪用?
乔繆熙爬不动了,匍匐在地用尽全身气力挪不过一指的距离,哭得声绝气短,痛不欲生。
却出乎预料骤来一击,自背后囫囵大掌径直将唐映山拨到地上,枪自然也被缴了。
乔繆熙错愕地盯住那一个最初的绑匪大汉,蓦然间竟忘了怕。
“操!”大汉抚着后脖颈咒骂一声,随后解开了包裹枪膛的毛巾卷,“就算是麻醉□□,抵着脑门儿打也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小子真疯假疯?”
经他一提,再看那危险武器,即便外行人也能分辨它同□□的外观差别。枪膛更细更长,没有弹夹。
而显然,大汉对科普枪械知识没有兴趣,并且显得焦急,单膝跪在周擎身侧,神情凝重。
“你他妈最大剂量全推上啦!统共给你两支,你是打定主意给自己留一发好上路是吧?”大汉嘴上骂骂咧咧,手里头动作麻利,自裤子后袋摸出只烟盒大小的黑色小匣子,按开弹锁,取一支针剂小心地自周擎颈侧推了进去。
从听见周擎中的只是麻醉弹,乔伯翎整个人就呈现出一种反常的安静,两眼直勾勾望住周擎的脸,双掌将他手牢牢包住,反复揉搓。他想起来去探了探周擎的心跳和脉搏,相信这人果然是活着的。只是心搏得很慢很慢,呼吸微弱几不可查。
“这玩意儿棕熊都能麻老实喽!何况是个人。苏醒剂主要是稳定心率和血压,清醒时间则因人而异。而且这款兽用麻醉剂在人体上反映出的效果也没有完整的参考数据支撑,就怕体质差异血压回不来,导致大脑缺氧,那就真玩儿劈了。建议还是赶紧上医院。”
此一番真可谓柳暗花明峰回路转,非但乔伯翎一脸缓不过神来的懵态对大汉言听计从,乔繆熙更是中了乖宝宝排排坐的咒印一样,呆呆地目送三人离开,全然想不起此后自己何去何从。
待脚步声去远,空间内倏然清寂,乔繆熙忽抬手按住自己心口,恣意地呼与吸,安定下来眨眨眼,没来由地喷笑。
笑完了,鼻头仍是酸,眼眶又红。扭头看看依然一动不动歪在地上的唐映山,手在两侧撑一撑,起身挪了几步靠近去,抱膝蹲下来,歪着脖子看他的脸。
唐映山被“同伙”一手背正挥在脸颊上,没防备,内腮有些破皮,嘴角也微微肿了。
乔繆熙好奇孩童一般拿手指轻轻地戳他泛红的腮帮子,他没有反应。
乔繆熙捉他手提起来,松开,自由掉落,还是没反应。
便绕至身后,摸索到套装的拉锁滑开来,把早就闷得洗桑拿一般浑身湿漉漉的人从熊猫服里剥了出来。
她给唐映山擦脖颈上的汗,推开他额前被汗水黏连的发,用手指给他扒拉了个大背头。梳完了还左右打量,旋即咯咯笑了。
“大傻瓜!”乔繆熙嗔他,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
唐映山双睑微颤,眼中有了人。
“丫丫……”
“嗯!”
“你不跟我走,那能捡我回家吗?”
“好呀!”乔繆熙双手捧起他脸,面颊凑近,拿鼻尖蹭他的鼻,“汪汪,打过招呼啦!从今往后,你是我一个人的山山了。”
唐映山点点头,肩头一松,跌靠进乔繆熙怀里。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乔伯翎最终没有送周擎去医院,而是拜托扮演绑匪的大汉把他们送回了近郊的小楼,打电话请来了家庭医生。
回程上,大汉断断续续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自称徐乐,受过唐映山不少帮助,几年交情下来,人家突然提出要演出戏抓某人的把柄,他出于信任没有权衡斟酌居然就答应了。至于那样专业的麻醉□□哪里来的,他本人具体从事何种职业,却含糊其辞。乔伯翎也不问,心知一些事莫打听仔细,糊涂是福。
到了家安顿停当,待吕医生来诊过确定周擎无碍,徐乐无意久留,匆匆而去。
还是原来的小楼,还是这个人,身份已今非昔比。乔伯翎的卧室无论哪一间都很空,依墙摆放一张硕大的床,曾经物是孤零零的,人也孤零零。此刻,多了,满了,正正好。
吕医生和邱阿姨都不赞同乔伯翎痴痴守着周擎苏醒。他前一天才出院,本该继续静养,这番奔波折腾,又情绪大动,气管和肺都伤了,所以才会惊惧下咳出血来。周擎脑后虽着伤,好在徐乐下手很有分寸,实际伤势并不重,血也流得不多,不会留下后遗症。因此邱阿姨坚持自己照顾周擎,先生还该去躺一躺养一养,不好再操劳了。
可乔伯翎如何肯的?过去妹妹是自己的命,如今周擎是他的魂,人在魂在,丢了魂,他无法入土为安。
傍晚的夕照犹很热烈,火辣辣地穿透西窗玻璃,在走廊上投下烧灼般的红。邱阿姨端了点心上来,踩着焰毯走向屋门半敞的房间,人在门外蓦地停顿,旋即转身,悄悄地折返下楼。
周擎醒了呀!
目光迷蒙地自陌生的天顶滑下来,落在床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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