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懂得她的那番话时起,我就知道,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有与我血脉相连的人,但他们绝不会是爱我惜我的亲人,他们视我如脚下的尘土。一直以来,越氏为我提供的物质都十分富足,我有时也在想,如果我的生身家族不是那么豪富,也许我根本也等不到启灵的那一刻。
我与越氏之间,除了血脉,也只剩下利益。越氏给予我的,我会厚报,但是再多的,比如亲情,比如忠诚,我想我们之间彼此都不必要奢求。想必您也从未期待过。”
越峻清冷地笑了一声,漫然说道:“一个人有被利用的价值,才是存活的根本。你看,你有被越氏选择出祭的价值,所以你能安然活到15岁启灵;你有了写灵文的才能和灵赋,然后有了说‘不’的选择。我很好奇,你能用什么来厚报我越氏?用你的《大悲咒》?”
他冷冷地说:“它还不值一条嫡血之脉。”
越岩这时似乎有些清醒过来,他飞快地看了一眼程尘,难堪地低喊:“大哥,求你……”
“能问您几个问题吗?”程尘想了想,抬头问。
“你问。”越峻没有理会狼狈的三弟。
“给我吃岑肉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了吗?”程尘平静地望着越岩,问。
越峻有些不悦,仍然回答了:“她所做的,挑衅了我越氏的传承,自然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程尘点点头,没有意外越先生的回答,既没有告诉他是谁做的,也没有告诉他是怎样的惩罚。对于越氏来说,挑衅权威才是最致命的错。
“越氏血脉是不是只有得祖灵承认,才能避免‘血逆魂消’的弊端。”
“是。”
“越氏的生育和传承越来越难,是体质或遗传的原因吗?恕我冒犯,越岩先生曾说过,您至今还未有子女。”
越峻缓缓扫了一眼大嘴巴的老三,直到把他看成只鹌鹑缩在一旁,说:“族人都检查过,至少现在的医疗检测来说,身体上没有问题,也没有已知的遗传疾病。越崴生了三个女儿,但我越氏的女儿并不能囚阴出祭。老三也生了阿泉,但总体来说,越氏的生育数量是在不断下降。
你……有什么想法?”他探究地望向少年。
程尘耸耸肩,绽开一朵纯真的笑容:“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您说《大悲咒》不值一条血脉,那或许我写出什么值个十七八条血脉的灵书来,就有足够的价值了。”
“异想天开。”越峻有些失望,彼此都有了一个比较深入的了解,这孩子也应该认识到无法割舍的血脉羁绊,如果不是他写出经文、驱除阴灵的奇怪灵赋,本不必浪费这些时间。
程尘笑笑,转过话题,问出第三个问题:“我听您说族老议事,是够老就能当上族老吗?还是只要给越氏带来足够的利益?”
越先生笑了起来,眉眼都柔和许多,他说:“我喜欢有野心的年轻人。
族老当然不是够老就能当的,就像你爹,就算活上几百岁,也只是混吃等死而已。越氏族老首要是对我族忠诚,还要有嫡系相近的血脉,以及足够大的‘贡献’。或者说,只要‘贡献’足够大,以上两条都可忽略。”
“我明白了。”程尘站了起来,俯视着那个似乎能将越氏中人生杀予夺,却连兄弟被作为祭品也无法阻止的男人,“最后一个问题。照顾我的连姨曾将我的启灵原书给我看,只有被撕裂的半页。为什么?”
一个清冽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因为,那本《重楼》原本是越泉——你同父异母弟弟的启灵原书。你生身父亲的妻子岑芳华,唯恐你能获得更好的灵赋,不愿意将那本珍贵的鸣府灵书交给我一试。”
仍然妙曼如少女的身影,踩着缓慢的步伐,走近来。
程柔穿着素色长裙,长发垂腰,时光仁慈地在她身上停驻,娇柔的面容宛然青春少女。她站在那里,犹如一株碧色的荷枝,与窗外的雨过天青浑然一体,就像是从一幅江南水墨小景中缓步走出。
她缓缓扫视屋中几人一圈,熟视无睹地掠过仿佛空气的越三,似怨似嗔地望了一眼越先生,最终将目光停驻在程尘身上。
“我对自己说,试最后一次,就算了结你我最后的缘分。所以在争夺中,我撕下了那半张灵书。灵书的作者辞世已久,好在我还算是一位能力不错的启灵师,成功的机率不大,但我试了,然后你醒了。我让阿连把那页灵书给你,只是期盼也许它能带给你什么灵赋。”
“谢谢您坚持生下我,也谢谢您努力一试,和那张灵书之页。”程尘很明白,这位冷情的女士所说的不尽不实,哦,也许都是事实,但只是部分事实。
比如她为什么愿意坚持生下一个“鬼种”,母爱?别开玩笑了,和一个可以在孩子醒来当天掉头就走,完全不管不顾的母亲谈母子情深?比如她明明被逐放离州,为什么会有机会与那位岑女士争夺灵书《重楼》,甚至说,有多少其他选择不行,一定非要与越三的孩子争夺那本原书?
种种可以猜想得到的狗血,他并不关心,也不想知晓。她要的感激,作为人子,他会给足,其他的什么算计利用,那就敬谢不敏了。
“越宗主您放心,越氏的宗祭我一定会参加,在此之前,我也一定会努力写灵书,给你一个值得的交代。”程尘拉起阿朗,礼貌地对诸人点点头,“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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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的路上,阿郎拉着程尘的手,说:“你别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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