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每天早上醒来,安昀肃都会愣怔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碰碰身边仍在睡着的人,好确定自己并不是在梦里。一转眼,这样如梦的日子已经过了十几年。现在想来,这一切反倒真像一场梦,不是不真实,而是真实得让人不敢相信。
“邢大哥今儿没歇班?”贺远进门的时候,见就安昀肃一个人在家,顺嘴问了句。
“他值班去了,”不管多熟的人,但凡来家做客,安昀肃也照旧是礼数周全地沏茶招待,闻言一边斟茶一边摇头感叹,“医院本来就缺大夫,听说又有不少被划了右.派,要么停职审查要么下放,纪衡现在比以前还忙了。”
贺远来的次数多了,不再像最初时候那么拘谨,现下跟在自己家里似的,一边嗑瓜子一边问:“医院里也搞这些?”
“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安昀肃也坐了下来。
“倒也是,邢大哥没事儿就好。”
“是啊,万幸。”
说来的确是万幸,若是当初没有邢纪文的好意提醒,说不定在科室开会的时候,邢纪衡这种就事论事的性子就会忍不住直言不讳,给自己招惹麻烦。
“苏老师……还好么?”两个人稍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安昀肃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先前他已经知道苏倾奕被调到工厂的事了,听到的那刻也吓了一跳,虽然见面次数不多,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苏老师那样温和有礼的人竟也能被划了右.派。
贺远听见这个名字,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安昀肃一听这话便明白了,再怎么不甘愿,眼下这两人恐怕都已是形同陌路,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吐出“你们……”这两个字就顿住了。
“他一直躲着我……”贺远垂着脑袋,不自知地叹了口气,“真羡慕你跟邢大哥能每天在一块儿。”
安昀肃一时没接上话,这还是他头一回听见有人说羡慕自己的感情,可仔细想来,连他自己都觉得的确值得羡慕——不管他曾经经历过多少不堪,也不管他们之间这种不能外道的关系遇到过多少挫折,他们却始终未曾分开过,始终是肩并着肩,一起走过来的。
“原本我以为能每天看见他就该知足了,”贺远似乎都没留意到对方并未接茬儿,只自顾自地继续倒着心里话,“可现在……越看见他,我就越受不了……”这些话他从没跟别人说过,也找不到人说,可一直闷在心里头,他又觉着自己快要被憋疯了。
“贺远,”安昀肃拍了拍他的手,有些担心道,“你可别冲动。”
“那我该怎么办?”贺远蹙着眉,面上挂着极少见的无助的神情,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我真的快要忍不下去了。”
自从苏倾奕出现在厂子里,贺远表面上看着跟往日没什么不同,但内心的焦灼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包括上次他跟苏倾奕说的仅有的那几句话,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自控力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即抱上去。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你要想一想,你们厂里人多嘴杂,如果你们两个人之间真的传出什么事情来,苏老师不管是因为戴着右.派的帽子还是因为他有家,他要付出的代价或是承受的后果可都要比你严重得多。”安昀肃顿了顿,“你舍得么?”
“舍不得……”贺远重重叹了口气,垂头丧气道,“要不是因为这些,我也不会一直这么忍着。”
“他躲着你,并不是真的想躲你,我想他也害怕吧,他怕他控制不了自己。”
“……我知道。”贺远点点头,静了两秒突然问了句,“安哥,如果有一天邢大哥结婚了,你会怎么办?”
“贺远……”安昀肃无奈地笑了笑,“你跟我不一样,你还年轻……”
“你就告诉我,你会怎么办?”贺远有些着急地出声打断了他。
安昀肃本意并不想在贺远现今这种有些不冷静的状态下,把自己相对执着的感情观吐露给他,可看着贺远无助又迷茫的表情,还是默叹口气,坦诚道:“我喜欢他,自然没办法祝他幸福,以前二十岁的时候我想的是,如果他结婚了,那我就离开,可现在我想法变了,如果他结婚,我会在能看见他的地方守着他……一辈子。”
“还不都是没法儿说忘就忘……”贺远默默听完,似是自言自语地叨咕了一句。
“是。”安昀肃对此没有否认,但还是又劝了一句,“贺远,感情这回事,从来是靠缘分,可缘分这东西却是谁也说不准,或许有的缘分能持续一生,但有的只够三年五载,你明白么?”
贺远咬了咬嘴,似是在做思想斗争,末了还是有些固执地回道:“可不管三年五载,还是十年八年,都得等到我真能忘了他的那天,不然这缘分就怎么都不能算是过去了。”
“或许你说的对,我不是要劝你立刻就忘了他,我是想说,不要冲动之下做出让你喜欢的人更受伤的事。”
“…………”
“好好想想,”安昀肃起身走到贺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去做饭。”
贺远呆愣了好几秒才起身冲着刚出屋门的安昀肃道:“我帮你吧,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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