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门关上,”邢纪哲提醒道,“回屋说。”
安昀肃心神不定地合上院门,直到两人进屋坐下,视线都一直盯在邢纪哲的脸上,神情焦急地等着他开口。
“反.动学术权威。”邢纪哲吐出这么几个字。
安昀肃一听便坐不住了,直接站了起来,不敢相信似的摇头道:“怎么可能呢?他怎么会反.动呢?”
“你先别着急,”邢纪哲比了比手势,示意他先坐下,“这事儿现在还没定性……”话说到这儿,邢纪哲也疑惑地皱了皱眉,“以我对老三的了解他应该没犯过什么大错误,我估摸着可能就是因为喝过那么多年洋墨水,一翻档案就给揪出来了。”
安昀肃闻言愣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这怎么能算是罪名……”
“所以这事儿现在还不好说,”邢纪哲也叹了口气,语气无奈道,“可能就没事儿,也可能就麻烦了。”
“二哥,你救救他吧,他不能有事。”
“诶诶,你可别……”邢纪哲被安昀肃突如其来的一跪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拽他,“你快起来……他是我弟弟,我能不管么,你放心,我肯定尽力。”
安昀肃人是起来了,可眼里忍了一天一夜的泪却是瞬间就滑了下来,神情有些崩溃似的摇着头,嘴里翻来覆去叨咕着那句:“他真的不能有事。”
“你冷静一点儿,昀肃。”邢纪哲按着他的肩膀把他重新按到凳子上,“我知道你们俩感情好,但现在这种时候你不能慌,要不然他怎么办?啊?”
这话好像真起了点作用,安昀肃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可眼里还是噙着泪,抬头看着邢纪哲道:“可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他……”
“这不是还有我呢么,”邢纪哲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想法儿活动活动,没准儿他过几天就能回来了。”
其实这话说的人和听的人心里都没什么底,却也只能选择相信。安昀肃缓缓地点了点头。
邢纪哲又说:“这几天你也先别去医院了,去了你也见不着他,别回头你再有点儿什么事儿……你就在家好好待着,有什么消息我会过来跟你说。”
安昀肃茫然地看着邢纪哲,似乎对这话没什么反应。
“我说的什么你听见了么?”邢纪哲本来心里就不算多踏实,看他这副样子更是有些起急,语气难免重了些。
安昀肃被他问得一哆嗦,这才回过神来点头应了一声:“我听你的,我不出去。”
安昀肃的确听话地没出门,虽然被姜芸强逼着每天还算吃了几口东西,可却几乎没有合过眼——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呢,邢纪衡依旧没有什么消息,他睁着眼其实还好些,一闭眼就全是两人在一起的画面,一幕一幕,从年轻的时候一直到现在——心里期待着邢纪衡会平安回来,可脑子却不听使唤,想的全是他再没机会见他了。
安昀肃甚至觉着自己十六岁被卖了的时候都没这么害怕过。或许因为那时他本来就对未来没有什么憧憬,也没有人让他惦记,可现在不一样了,两人这么多年过下来,早就分不开了。
浑浑噩噩地熬了三天,第四天傍晚邢纪衡回来了,只不过,回来的不是他一个人——他是被一群红卫兵押回来抄.家的。
开门看见他的瞬间,安昀肃心跳差点都停了——邢纪衡头发乱糟糟的,胡茬也冒了出来,衬衣袖口破了,虽然头脸看不出有明显挨过打的痕迹,可一看就知道没少受罪,这些天估计根本就没正经休息过。
但不管怎么说,总算见到人了。安昀肃心口又扑通扑通跳了起来,突然就有些想哭。他下意走过去想拉邢纪衡,却见邢纪衡朝他很不显眼地摇了摇头,紧接着便听见一个像是领头的红卫兵语气非常不客气地问他:“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安昀肃略顿了一下,“邻居。”
“那你认识他了?你知道他是反.动学术权威么?”
安昀肃心口一沉,极力克制自己想替他辩解的冲动,默默摇了下头。
那个红卫兵倒是没找安昀肃的茬儿,顾自说道,“他是隐藏在人民群众中的反.动派,反.动派就要被打倒!”接着又指了指身边的几个人,“搜!看他藏了什么反.动罪证!”
“诶你们……”安昀肃脱口而出了几个字,又立马住了口。
刚才那个一直说话的红卫兵瞪了他一眼,抬手指着他,声音不大语调却威胁意味十足道:“你回你屋去,再废话你也是反.动派。”
安昀肃不敢再说话,回了偏屋,躲在窗子旁边看着邢纪衡。他看见他们勒令他跪在院中间,一边诉说他的“罪行”侮辱他,一边在各屋进进出出,叮叮咣咣地趁火打劫,不时还扔出来一些东西,后来甚至把书柜里的医书都拿到院子里点燃。整个过程,邢纪衡始终默默盯着眼前的地面,不吭声。
烧书的霹雳巴拉声、翻箱倒柜的吵嚷声,夹杂着各种打倒反.动派的口号——多年以后再回想起来,安昀肃仍觉得那些动静就在耳边。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强忍着把脚钉在地上的。他就离他不到几米的距离,看着他受污蔑,受辱,却连句话都不能替他说。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天都黑透了,红卫兵们终于消停了下来,走了好几个人,只留下两个继续看着邢纪衡。他们不让他进屋,让他蹲在屋外的墙边,他们管这叫“扫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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