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绯衣少年脆声道:“闻人师兄不必顾忌我等。我等若畏死,安能被选上参练重花狱阵?”闻人照花一声轻叹,自语道:“为了师尊,死几个人算得了什么……岑参军,请入阵罢!”
重花狱阵为剑花小筑主人,狂花居士沈淮海三十岁时所创,一日功成便与杏林禅寺十八子阵并称唯宗师可破的两大绝阵。沈淮海痛失爱妻,而后得此阵,此阵是他平生大悲,悲在留人不住。是以重花狱阵“重重花影留人住,锁尽痴绝锁尽愁”。
岑暮寒头也不回,步入阵去,背影如一柄长枪。此时天色迷蒙,降下微雨,雨丝打在他白皙的面颊上,双唇姣好若女子。
剑影如潮水涌入,田弥弥屏息看去,但见阵内如有大风,绯衣乱舞如狂花,银剑似白蛇,她虽无武功,也能看出其间说不尽的痴狂决绝,一时半会,竟看得冷汗浸出,四肢冰凉。手腕一抖,放下帘幕,捂住胸口。
便在她移开目光时,一声闷响,一个绯衣少年跌出阵去,喷出一口血雾。闻人照花在微雨中更显忧郁,他身侧一个师弟扑上前救治,掐住脉却一愣,猛地抱住怀中躯体,那少年已气绝身亡。
余下的少年眼中如燃幽火,越发悍勇难缠。他们每个人都挡不住岑暮寒十招,可十四人同进退共默契,便如一个有千手万手千剑万剑的对手,岑暮寒以一双手臂一柄虞候,如何防备。
十三柄剑齐齐向他刺来,他不退反进,以重剑相抗,震伤两名少年,一名少年被如有万钧的剑气击中,竟直直飞了出去。伤及肺腑,接连呕出数口鲜血。一炷香功夫转眼已过,岑暮寒额前垂下一缕散发,那重伤的少年面色青白中带潮红,颤颤巍巍在细雨中从地上爬了起来。
岑暮寒平静道:“我输了。”雨滴与肩头的血混在一处点点滴滴自剑锋滴下。他不拭面上水迹,在阵中拄剑单膝下拜,却是对马车,一字一句道:“末将无用,辜负将军嘱托。”
田弥弥面上无喜无悲,道:“是我辜负母亲嘱托。”浑然不知指甲已在窗格上拧断。聂飞鸾望着她指尖血丝,一握她的手,不言不语,在车柜中取出一顶青纱帏帽戴上,掀开车帘,对外柔声道:“岑参军请起。你已为本宫尽力厮杀,不曾愧对我秦州勇士威名。闻人公子,你我赌的是我随你走,不关他人。剑花小筑辞梦剑是言而有信之人,如今你赢了,本宫可以跟你一行,但要先见到岑参军和我的侍女离开。”
不料此时,一个阴郁柔腻的男声故作姿态地道:“闻人公子怎的手脚这样慢?哦,你在与东吴延秦公主殿下做什么交易么?”闻人照花诸人背后迆迆然绕出一个二十余岁的男子,深目红唇,已生着细而浓的眉,偏还挑着眉梢,不是莫冶潜是谁?
他笑容中尽是得色:“人我已经为闻人公子擒来了。”另一个小山一般的大汉木然抱着一个昏迷男子放上闻人照花的马车,将遮住人的白布扯下,露出柔和的面容,赫然是应在春芳苑内的殷无效。
春芳苑花间亭中,萧尚醴面露凄怆。见他难受,乐逾竟随之心中刺痛,暗皱长眉,他连拍三下额头,自嘲笑道:“哈哈,看来我这辈子是改不掉怜香惜玉的病了。”这才道:“殿下,路是你自己选的。世间从无双全法。殿下要称孤道寡,总要舍弃点什么。”萧尚醴听他话虽洒脱却有几分缠绵,恍然醒悟,既惊又喜地举目探去,眼底清波,如含千言万语,道:“先生……你可知我也……”
话未出口,一个侍女扑上前跌倒,慌张跪了,裙裾沾着泥污,却是常端茶待客的云雁,她急切道:“不好了不好了,凌先生,婢子方才不小心推了殷大夫的门,殷大夫留书出走了!”连忙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写着“凌渊亲启”,送雁补道:“太子妃还病着,婢子不敢上报。”
白笺上一行黑字:“与君相处数日,使我信人间真有倾盖如故之事。情根之毒未能为君解除,尚有一事君需谨记。情毒药引必由肌理入,一旦沾染触碰便无可挽回,切记,切记!”落款却是,“殷无效绝笔”。
乐逾眼睛一跳,这殷无效竟留了一封遗书,他要去哪里赴死?他忽一抬头,便见天边呼啦啦一道白影如流星扑来停在亭顶。乐逾振袖一跃踏上三重亭顶,那白雀黑豆般的眼睛直瞪着他落在他手背上。乐逾抽出殷无效留书,萧尚醴仰头,暮春天气空中雪片纷飞。竟是乐逾以内劲那纸书信震为碎片,只听他道:“接二连三出事,说是巧合谁信?”
乐逾又道:“与殿下的事,等我回来再说。”他身影一晃,在檐上疾射而出,萧尚醴追问:“你去哪里?”几个起落,再不可见。云雁仍跪在地上,大胆回话:“凌先生去,大概是片玉斋殷大夫住的地方……”
乐逾道:“出去。”片玉斋二层轩楼内侍女接连逃走,他一脚踹开殷无效寝室大门,在墙角找到琴匣,面色稍缓。下一刻,毫不犹豫一掌打碎长匣古琴,五指洞穿木板,抚摸琴中剑,正是颀颀。他得颀颀入手,再无挂碍,望着颀颀,道:“世间有你共我,谁可为敌?”一个高大男人大笑着抛开剑鞘,提剑在手出到斋外,反抓白雀投出。
那白雀也如一道剑光刺入云霄,振翅奋力朝延秦公主处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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