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太听罢,抛了个白眼给海老爷。海二少只觉得身旁海老爷的视线如炬,吓得他心里一颤,不敢再放什么“狠话”。
三姨太也拿起海老爷的酒杯喝了小口酒,看来心情真是不佳,叹气道:“我昨天到云织坊,想买一匹布做衣裳,一眼瞧中了那匹样式最好的,店家嘴也甜,哄得我开心,马上就要掏钱买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我这儿钱还没掏出来呢,有个女人进来了,也不管这先来后到,硬是把那匹布给买走了,我当时那个气啊,店家却劝我,这是‘什么师长’的二太太,实在不敢得罪,又许诺我明日从另一家店调一匹更好的过来。我宅心仁厚,心想也算了吧,瞧那女人长成那样,妖里妖气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为了爬上这个师长的床也不知做了多少腌渍事,她命苦,我让着她;第二天我早早起来,又去了趟云织坊,或许这女人是天生要与我作对的,又进来买布,又挑中那匹更好的,店家也是个怂蛋,话都不敢多说一声,要不是看她身边带着保镖,老娘早就骂她个底朝天,老二你评评理,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海二少听罢,也忿忿道:“这个师长太太果然嚣张。”
三姨太乘胜追击:“所以你说,我让你爹买个官来做,是不是有理有据,你爹那个抠啊,跟割了他的肉似的!”
海二少两边不敢得罪,只能道:“明日我去云织坊看看,能不能会会那位师长太太,若是遇见了,定给您出口气!”
三姨太这才得了心安,老老实实把饭吃完了。
海二少第二天打扮的人模人样,一大早就去云织坊贵客厅坐了下来,茶喝了两壶,点心吃了三碟,才把这位师长太太等来。
海二少本已做好对付蛮不讲理的泼妇的准备,看见来的人却晃了神,听着那女人的声音,也太过熟悉。往日的她虽然身处声色犬马之所,衣着打扮却始终落落大方,雅致朴素,今日再见,却是深红染唇,眉宇细致,活脱脱是一位贵族妇人了。海二少几乎有些不敢认,放下早已无味的茶,试探地叫了声:“李姐儿?”
那妇人循声转过头来,见是他,脸上一刹变了几种色彩,有尴尬,有无奈,有悲伤,更有愧疚。而不一会儿却又变回了刚才那副利落精明的模样,许是脸上粉妆太厚,迅速遮住了一刹那的失态,遮得那样好,好到使海二少觉得那一刹或者是他眼花看错所致。
李姐儿笑道:“二少好久不见,我这名儿休要再唤啦,你以后叫我赵太太吧。”
海二少有些懵:“你什么时候出……”
却被迅速打断了这话,李姐儿抢先道:“遇见了就是缘分,我请二少吃个茶可好?”
海二少点点头,脑海中却莫名想起了原先在她身边,听着故事,吃的那碗热腾腾的蜜糖煮金桔。忽地回想起来,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却好似蒙上了一层灰,朦朦胧胧的,连颜色也暗了几分,透出前尘旧事的色调。
李姐儿将几个保镖支开,与海二少在茶楼要了一间雅座。两人面对面坐着,如同以往一般,李姐儿为海二少斟满茶,嘴里却没话了,空气也是安安静静的,海二少早一阵喝茶喝得饱,随那茶杯冒着热气,又渐渐变凉,没有搭理,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话。
“人家现在都叫我赵二太太,不再叫李姐儿了。”
李姐儿说,她知道海二少想问什么,这人脸皮薄,开不了口,她便一一说给他听,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庄大少将你带走之后,赵家俞也把我救了出来,就是那位赵师长,他从前常光顾赋闲楼,又只找我一个,说什么情啊爱的,我没当回事,男人的话哪里信得,不曾想出了事也只有他这位‘恩客’记得我。”
“欠了人情就要还的,我知道他做的什么打算,还一份人情是还,两份人情也是一样还,于是我求他也把勤之救出来。”
“赵家俞是有老婆的,大户人家的女儿,听说丈夫要娶个妓子,不哭也不闹,回娘家住了两天,再过几天我见他,便是被岳丈打得一身伤。堂堂一个师长,跪在地上被打,就这么硬挺着,磨到家人都默许为止……说我不感动是假的,我幼时家贫,父母也没有,早早将我卖了,没有人为我跪过,他是第一个。”
“我嫁进去日子过得也不差,就是怕她老婆欺负我,所以故意装作一副厉害的样子,没想到人家根本也没拿我当回事,我想那就不要演了,还是做回自己,立马就有人嚼舌根说我做作,再怎么装也装不出大奶奶那份正统人家的贤良淑德,我一听,乐了,行呗,什么样儿不是活,凌厉些活得也痛快。”
李姐儿这样说着,觉得口渴了,就停下来喝口茶。
海二少道:“王秀才是不是……恨了你?”
李姐儿没答,只笑笑,说:“二少,我不能再耽误他了。”
海二少看着李姐儿描画得精致的眼,里头盛满了忧伤。
“从前我跟他在一块时,总听他说哪里传来什么进步思想,又对那些个革命分析得头头是道,我不懂这些,我只想,若是能跟他在一起,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后来的事你也知道,还拖累了你,我是真的对你愧疚。勤之这个罪名,要关,也许关个好久,到时候他拿什么去追求他的理想,我想了又想,我帮不了他,唯一能帮的,也许只有这一把。”
“二少,这话我其实不该对你说。你命好,没尝过被两块钱压得没有自由身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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