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斜阳明白到,步倾流之所以要不辞而别,是因为忘忧出事了,而这件事,他不想将其牵涉在内,便选择独自离开。
萧斜阳上前截住步倾流的去路,毫不意外地看见步倾流眼底那抹惊愕之色,他涩声道:“我只想问你一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我还有什么是不能共同担待的么?”
步倾流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萧斜阳勉强牵出一抹苦笑,眸色灰败:“讲话。”
步倾流抬起无波无澜的双眸,冷声道:“你没昏睡过去。”
萧斜阳胸口一麻一麻地跳着,带着无尽的痛意,他淡声道:“昨日你诸般勾引,即便我疼得满额冷汗,你也不肯手下留情,只顾抵死缠绵。若是你这般反常,我也看不出内里有炸,我好意思说心悦你么?”
“你熬煮的那碗药汁,我单从空气中飘散的味道,便知那是能让人昏睡两天两夜的mí_hún草,这种草会散发出一种特殊清香,清幽山上遍地都是,昏睡两天两夜,步倾流,你还真狠得下心。”
“你每次的不辞而别,都是要孤身去面对杀身之祸,此次我不知忘忧发生了何事,但我知道事情不会简单,你是真的打算让我昏睡两日,保住这条命,然后去替你收尸么?!”
步倾流侧过脸去,冷毅的轮廓被树影投出一片斑驳,一派孤傲冷绝之色,他寒声道:“讲完了么?讲完便让开,我没空跟你废话。”
萧斜阳被眼前那货气得唇都抖了,他看着步倾流转身离去,再忍不住心中那口怒火,猛然上前,擒住他的左肩,一把将他摔倒在身下。
萧斜阳跨坐于步倾流身上,下死手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双目赤红,如同一匹被逼到极处,受伤的孤狼,他恶狠狠地质问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离开我?!难道我能力真的就这么低让你无法与我并肩同行么?!难道我就该在你孤身犯险之时找一片地方藏起作那贪生怕死之徒么?!难道我能仗着你心悦我便安然自得地活在你的庇荫之下么?!你凭什么替我选这条路?!我点头了吗?我答应了吗?我说愿意了吗?!”
步倾流唇色一片青灰,他抽出萧斜阳怀里的匕首,往自己心头狠狠一扎。
萧斜阳神色大变,颤抖着手去夺回匕首,丢在一旁,死死地拿衣袖捂住步倾流往自己心脏位置扎出来的那伤口,恨声道:“你疯了吗?!”
步倾流将染满他心头血的右手举至萧斜阳眼前,眼里空剩一片绝望之色,他道:“看见了么?黑的,这便是天降祸胎最好的见证。”
“在我尚年幼之时,师傅便每□□着我循规蹈矩,恪守礼仪。我的言行举止不得有半点差错,否则便是一次比一次更狠的责罚。师傅照着他的标准,把我养成了几乎没有私欲的步凌月。”
“在我入世以后,我方听闻红尘评论师傅的话,江湖将师傅奉作稳重尔雅,武功超凡,心境脱俗的圣人。可徒有我知,他是何等严厉,何等令我畏惧,不曾对我有过哪怕那么一丝温柔。”
他自出生起,可以信赖的徒有师傅一人,年纪尚小时,心智亦处于天真的懵懂状态,奢求的渴望的都表现在脸上,哪怕是想得到一个拥抱或者一句赞扬。可即便是他表现得再好,悠哉亦从不会给他鼓励与微笑。久而久之,他也就死了心,不再期待向来无欲无求如出尘圣人的师傅会待他有哪怕那么一点温情。
“从前我不懂,师傅为何对我百般苛求,直到在苍狼山上,我得知了自己的身份,方知道师傅那般逼我,不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严师,而是他怕我终有一日会应了命数,祸害苍生。”
“原来我从一出生起,便注定是祸水的命格,我是个谁黏谁死的祸水。我的出生,令本来人人称颂的贤后,被世人唤作妖后。即便是德高如师傅,也逃不过被我克死的厄运。”
“四年前,我下忘忧,于武尊大会上挥出凌月,不过是因师傅见我欠缺了些许人气,想要让我下山找些归属感。我不过离开了一天,待我重上忘忧之时,我见到师妹被傀儡虫控制了四肢,挥刀砍死了师傅和师母……”
“师傅本是想我这辈子都不要出世,却又不忍。不忍我生而为人,却无法领会这凡尘中的喜怒哀乐与百般情态。就是因为他的这份不忍,我才得到下山的机会,可我终究还是逆了他对我毕生的教导,逃不开自身命数,酿成了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我不是不相信你能与我共同担待,也不是不相信你能与我并肩同行。只是,我的存在,让太多的人以生命为代价替我负重前行。我怕总有一日,我会害死你。”
萧斜阳从苍狼山救出他的那日起,他本就没想过留在焚骨岭是长久之计,那位想要将他置之死地的有心人,定会继续于暗处策划行动。因而他才在萧斜阳中尸毒昏睡的一天一夜内,令阴尸去寻顾挽晴,了解外面局势。
阴尸带回的讯息是:忘忧山火,孽徒杀师。
天下人却不知,悠哉早已故去,遗体被步倾流一把火烧在了忘忧。
很明显,有人在设局陷害,那人得知步倾流师出忘忧,且悠哉早已身死,便一把火烧了整个忘忧山,瞒骗世人,让世人以为这一切,都是步倾流步入邪道后,忘恩负义,起了歹心。
先是雨夜拦截,再是苍狼山誓师,然后是忘忧山火,那有心人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计计歹毒,计计冲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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