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太爷原先给旗老爷娶过一个正妻,姓陈,长得十分标志,性子也软。过门没两年就给旗老爷生了个男孩,取名旗易山,也就是旗四的大哥。就是这么个女人,旗老爷说送人就送人。他岳父打上门来,他不但打回去,还讹了一笔钱才干休,把他岳父岳母气得双双大病一场。
那么陈氏被他送给谁了呢?元茂屯上辖县的地保刘大麻子,也就是旗老爷上头的人。这么说来,旗老爷也是做了一门好生意,他想,没了一个婆娘又有啥关系呢?后面有千千百百个婆娘在等他咧!
旗老爷依仗着刘大麻子在元茂屯里作威作福的这几年,韩彦家算是在这片黑土地上真正地安定了下来。尽管一家人的日子依然过得紧紧巴巴的,但毕竟全家人都和乐融融,到也过得舒心。
转机是在韩彦十岁那年,韩彦娘怀了第四个孩子,生产时因为天气“倒春寒”受了凉,生了一场重病。晓得家里的情况,韩彦娘哭着跟韩彦爹说不治了,留着钱给孩子吃饭。韩彦爹摇摇头,一咬牙把祖传的几个银元都当了,这才把韩彦娘的命保住。
偏偏那两年地里收成不好,家里又多了一张嘴,情况很快就捉襟见肘。韩彦爹无法,跟旗老爷借了粮,又租了他一垧地,想着来年多种点粮食卖。谁知隔年七月中旬的时候,元茂屯遭了一次大水,大水过后又发了一次不小的蝗灾。家家几乎损失惨重,差点颗粒无收,然而田租是还要交的。
韩彦爹愁得两鬓的头发都白了。无法,只能带着韩彦,牵着家里一头骡子去见旗老爷,如果能宽限几个月那当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能,也只能是把骡子押在那里了。赖账是万万不行的,韩彦爹一想起那些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面孔便心惊胆战。
那时旗家管事的已经不是旗老爷,是旗四了。说起来,旗四的风评倒是比他爹要好,起码从没听说过他糟蹋了哪个良家妇女。
路上的时候,韩彦的爹对韩彦说:“到了东家那,你可要规矩些,爹嘴笨要是说错了,你记得提点我。”
韩彦点点头。他今年刚满十五岁,早已是家里顶梁柱一般的存在,抱柴,挑水,拿大草,样样农活都做得上手,只是因为吃的少,身子骨一直没长开,看上去倒只有十三岁左右。家里穷,顾得上吃就顾不上穿,韩彦天天顶着个乱蓬蓬的头发,穿着件破青布褂子进进出出忙碌着。家里娘亲生病的那阵,他愣是把针线、做饭都学全了,还做得有模有样。韩彦爹看着又欣慰又心酸。
父子俩在前头走着,后面跟着一只有点瘦小、但毛发乌黑的骡子。没办法,今年收成不好,粮食连人都不够吃,哪还能顾得上牲口呢?那骡子是韩彦从小喂到大的,口小,活儿好,韩彦打心里喜欢,天天“小黑、小黑”地叫着,起早贪黑给它割草、喂豆饼、洗漱从不叫一声累的。如今一想到现在牵出来晚上却带不回家了,他心里就难受。
那骡子无知无觉,走着走着还伸出粗粝的舌头舔了舔韩彦的脸。韩彦的眼圈顿时就红了,纵使这般不舍,韩彦也是不敢违逆他爹的决定的。
两人沿着屯子的大道从东走到西,终于来到一个高大的门楼前。那是个四脚落地屋脊起龙的门楼。大门上镶嵌着两只金灿灿的貔貅。门没有关紧,隐约看得到里面有人影走动。
韩彦爹敲了下门。
“谁呀?”门里有人问,不一会儿门开了,走出来一个穿着整齐、但脖子却四十五度向右歪的男人。
韩彦爹连忙叫了句:“李大爷!”
那歪脖子男人不耐烦地问:“老韩啊,你来干啥?”
韩彦爹说:“我来交田租。”
歪脖子男人看看韩彦父子俩,两手空空,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的骡子,背上清清白白,问:“粮食呢?”
韩彦爹脸上的眉毛皱成一个“川”字,说:“今年收成不好,想用这头骡子抵田租。”
歪脖子看了韩彦爹一眼,道:“进来吧,骡子拴外面,四爷不喜欢院子有牲口的气味。”
歪脖子说完就转身进门了,韩彦爹带着韩彦跟了进去。
歪脖子男人又说:“你们先在这等着,我去看下四爷得空没。”
韩彦爹诺诺地应着。
这是韩彦第一次进旗家大院,总归是孩子心性,满眼都是好奇,忍不住对周围一番打量。院子又大又空旷,地上铺着大石板,只在西南角堆着一摞松明柴火。正对门是一排青瓦红砖的上屋,玻璃窗户擦得亮堂堂的。韩彦被那玻璃迷住了眼,看得目不转睛,直到他爹喊了他一句才回过神来。冷不丁地发现在自己身前不到两米的地方窜出一只大牙狗,韩彦吓得倒退了两步,扯了他爹的袖子,颤声叫了句“爹!”
韩彦爹也看到那只牙狗了,他毕竟来过旗家大院几次,对那只看起来有半人高的畜生已经不怎么害怕,于是安慰韩彦道:“没事,它不咬人的。”
韩彦又看了看那牙狗,那牙狗也睁眼看了过来,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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