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韬摇摇头,叹了口气:“不过是丢点脸面罢了,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位在包厢里高谈阔论的“药引子”,才是真正将自身置于险地的啊!
包厢内气氛极为热烈,刘府抬来的黄金在一旁明晃晃得照亮了半个房间,众舵主又是喝了几轮之后,各自搂着姑娘进房休息。
江左舵主晕乎乎地倒在温香的床榻上,脑子乍然闪过一丝清明:咦,那小侯爷来此做什么来的?
三天早早过去,冯素贞并未如她所说的那般如约回返。
并非她有意拖延,实在是曹天瑞等人太过热情,扣着她宴饮几番不算,还赠送了几车徽州带来的土产,从绫罗绸缎到笔墨纸砚,叫冯素贞也不好对他们的热情冷言冷语。
眼见得又过了两日,冯素贞想到天香定然是等急了,实在是不能再留,便随手挑了些小玩意儿,预备轻装返京。
“对了,”曹天瑞看冯素贞真的要走,这才一拍脑袋,“我们一行人北上的时候,捎带上了一位徽州城的冯老翁和他的女儿。听青玉说,他们是你的故知。后来在路上听说你已经回了京,他们就在保定府和我们分开,直接去京城找你去了。”
“你怎么才讲?”冯素贞又惊又急,她顿觉着相,忙改了话头:“青玉?曹兄,你现在和程姑娘倒是亲近了不少啊?”
曹天瑞没在意她之前的失态,他吃了酒,眼下正是微醺,只嘿嘿笑道:“曹某还没谢过驸马,若不是驸马将圣旨给了青玉保管,我怕是也没那么多的契机去叨扰她。若是日后真的成了,怕是要多谢驸马保的大媒!”
冯素贞不由得也是为他觉得欣喜,但眼下知晓父亲和梅竹可能已经在京城等着自己,她更是无法再耽搁下去,便告辞而去。
临行之际,冯素贞去向怀来县令辞行,正值县令夫人也在场,便对孙夫人道:“夫人,徽商送了我一车好绸缎。我带着回京实在是不像样,你就收着吧”
不知怎的,孙夫人只是看着她,不住地掩口轻笑。冯素贞顿觉莫名:“夫人怎么如此开心?”官宦夫人见多识广,哪怕是收了绸缎也不会开心至此吧。
冯素贞素来和善,那孙夫人也就笑吟吟地指着她的身上的裘衣打趣道:“驸马,你这身裘衣,原是我给我那儿子预备着的。后来买冬衣时,看公主实在是心疼你,那些普通的通通看不上,妇人我这才割爱将此衣服送给她的。我见驸马这一身衣服穿来穿去的,竟是回了京也没脱下来,又说要送我好绸缎,岂不是以衣还衣,妻债夫还?”
冯素贞顿时一窘:“夫人……”
孙夫人又笑着道:“公主那阵子还说要给驸马做冬袜,窝在我的绣房里忙活了几日,手上可是挨了好几针呐……妇人我眼里瞧着,公主爱重驸马简直如珠如宝,情溢于表,令人动容。驸马啊,你可要好生对待公主啊!”
冯素贞微微一怔:天香对她很好,她自是知道的,而自己,却是心怀鬼胎地贪恋着她的好。
冯素贞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说完了后面告辞的话,她恍惚着出了怀来县衙,疏朗的眉宇间浮起了一丝凝重来。她仓皇上马,脑子里闪现过了天香的一颦一笑。
她想起和天香相处时的点点滴滴,那点滴之中,有天香对她的殷殷关切,有天香对她的迁就纵容,有天香对她的信任和依赖。
一个人为什么会对另一个人如此用心?
孙夫人说,情溢于表,令人动容。
是啊,是啊,天香已经如此明显了——天香喜欢她,比普通的喜欢更深的那种。
她其实早就知道了,她早就觉察了,外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冯素贞如此聪敏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但偏偏一再用诸多理由来麻痹自己,以自作聪明的措施隔靴搔痒,又用诸多借口一拖再拖,将她二人的感情生生拖延至如此暧昧境地。
自己舍不得弃了这个身份,舍不得揭开这个谎,舍不得天香对她的好。
冯素贞攥紧了缰绳——
可是,天香看在眼里的人,不是她冯素贞,而是须眉男子冯绍民啊……
她顿时觉得心中一阵萧索——
荒唐,荒唐,冯素贞啊,枉你自诩信义重诺,怎能如此自私荒唐?
但是,怎么办,怎么办,她该拿天香怎么办?她又该如何自处?
此时间,若然一走了之,何其懦弱?
若然实情相告,何其残忍?
若然继续隐瞒,何其无耻?
冯素贞啊,说什么才高八斗智计过人,怎么一沾上天香,你就成了无谋竖子!
乱绪纷纷,渐渐堆砌成无法吐出的块垒,她御马一路疾行,越跑越快,竟是甩掉了自家的府兵,终于孤身踏着夕阳的残影进了京城。
她在公主府门前下马,跨过前院影壁墙,穿过岸芷汀兰枯萎了的庭院,踏着平整的青石砖,朝内院走去。
她远远地瞧见了天香那宜嗔宜喜的小脸朝着自己展开了笑颜,她绷紧了的心蓦然一松,轻飘飘地将所有的乱绪都抛洒了个干净。
她纠结什么,呵,应该怎么做,不是很明显吗?
天香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善良、聪明,如明月般通透的人物,不应被欺,不应被瞒,不应被轻易由着别人安排,不应被不可言说的私欲所裹挟——这样一个人,理当有个光明敞亮的未来。
而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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