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抱着手炉站在城楼上远眺了几眼,埋怨道:“不是说正午到吗,都这个时候了……”
王总管在一旁陪笑道:“殿下,这行伍行军哪有个准儿的,您再耐心等等。”
太子愀然:“早知道如此,我就先去妹妹妹夫那里蹭顿午饭再过来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顿时抿紧了嘴,收了声。
王总管没察觉,接着话头说道:“老奴听说公主殿下已经好了不少,都能下地走路了。可惜今日这仪式全程都靠殿下撑着,怕是没工夫去拜访公主了。”
战事还在继续,受俘仪式十分被看重。按照旧制,本是要开圜丘祭告的,但因年关将至,事情实在是多,又因着皇帝身子虚,全然受不了这一套繁复的仪式,便将此事一简再简,而后全权交给了太子。纵然是简了许多,也叫礼部忙了个人仰马翻。
蓦然间,西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匹快马,踏着厚厚的积雪,无声地奔向皇城。
守门官用千里镜望了一番,顿时喜出望外:“殿下,是派去接应的斥候!臣算着,一刻钟之内,便能见到献俘大军了!”
太子点点头,丢了手炉,忙不迭地下了城楼。
不多时,远方的天际扬起了满天的雪尘,整个京西城门沸腾了起来——东方胜来了!
太子眯起眼,细细分辨着那雪尘之中的憧憧人影,终于将目光锁定在了为首的一道身影上。
那一人一骑逐渐逼近,太子辨别出了兜鍪盔甲之下掩藏的熟悉身影。
太子想想也是觉得恍惚。
去年,东方胜孜孜不倦地追杀自己;数月前,他还封了自己的回京之路;而此刻,自己却作为国之副君去迎接他献俘入城。
世事果真是难料啊……
东方胜一马当先地到了城西门处,一跃而下,拱手朗声道:“宣大边防东方胜参见太子殿下!察哈尔贼汗在此,臣等幸不辱命!劳动太子大驾相迎,臣等罪过!”
太子被他这中气十足的喉咙骇得退了一步,总算是壮着胆子上前虚扶了一把,平平道:“胜弟请起,汝等功在社稷,孤自愧弗如,出城相迎又算什么!”
东方胜随着他的动作利落起身,和矮了他半个头的太子迎面对视。
这一照面,太子心下一惊。
短短两个月时光,东方胜清癯了许多,原本白皙清俊的面容仿佛被刀刻过一般,这是口外的寒风和战事的辛劳带给他的棱角。但最惊人的变化,是他脸上从额心到脸颊,多的那道骇人的伤疤。那有如蜈蚣一般的红色疤痕毁了他原有的清俊,增添了八分粗犷两分凶煞,望之悚然,令人不敢逼视。
太子诧然:“你的脸……”
东方胜洒然笑道:“不过是被那贼汗的贱种垂死挣扎砍了一刀罢了!我也还了他一刀,送他去做了泉下的鬼!”
太子心底暗惊,油然生出了敬畏之心,竟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有制——”王总管清了清嗓子。
东方胜再度屈膝跪下:“臣,东方胜领旨!”
王总管展开圣旨,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兹有宗亲东方胜郎,侯府之嫡长,天子之亲侄。恭孝仁义,英武骁勇。自请察哈尔,漏夜擒贼,止其杀戮。功在当朝,利在千秋。不加功赏,遑论将来?赐,侯爵四爪金龙袍!加,五色九旒冕!赏,封地二百亩……”
封赏的圣谕很是漫长,从东方胜本人到东方侯府的伙头兵,都被赏爵赐禄,封了个遍。
周遭围观的黔首们也渐渐从欣羡到了不耐烦,心里却都是嘀咕:这东方胜居然得了如此重赏?若他只是个寻常的世家贵族公子,也就罢了,但他偏偏是宗室里头的人……
封赏之后,便是献俘的一套流程。
阔脸虬髯的察哈尔汗被押上来时,太子想起昔日被屠村的徐家湾乡,心中怒气激荡,将礼部撰写的声讨檄文诵得铿锵有力,周遭不时爆发出阵阵叫好或怒叱的哗声。
王总管对东方胜悄声道:“侯爷,皇上托我给您捎句话儿。他疼惜您这一路辛劳,有意让您今晚回府好生休息,将接风宴定在了明晚,刚好是腊八节,宗亲都会一道进宫宴饮。明晚,您可千万记得要穿正式的侯爵礼服来。”
东方胜诧异:“非要穿礼服不可?戎装不行?”
王总管笑道:“侯爷,这儿又不是九边战场,这儿是家里头,一身戎装怎好和宗亲们打交道呐?”
东方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不多时,献俘的仪式结束,沉默的行伍带着战场上的肃杀之气,浩浩荡荡地进了城。
一大早就出门看热闹的单世文去错认水酒楼打了一坛子桂花酿,偷偷摸摸从后门溜进了公主府。
公主的寝房外头,齐齐站了七八个侍人,桃儿杏儿也在廊下揣着手,冻得有些瑟缩。
他有些摸不到头脑,便上前问道:“几位姐姐,大冷天儿的,你们站在这儿做什么,不冷吗?”
桃儿搓了搓手,抱怨道:“冷啊,冷有什么法子。庄嬷嬷大清早地就来公主床边守着。后来驸马来了,给公主念了一上午书。再然后用了午膳后,嬷嬷就虎着脸出来了,让我们几个轮班守在门口侍候。”
“咦?”单世文挠了挠耳后。
一旁的杏儿掩口笑道:“桃儿眼拙,嬷嬷哪里是虎着脸,分明是红着脸!”
单世文不禁咋舌:“这也太——他们两个现在在里面做什么了?”
桃儿答道:“一直静悄悄的,没听到什么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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