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倒还齐整,只是其中夹杂多少不同的心思,就只有各人心中才知晓了。
议事完毕,虽然暂时有了统一的结果,但嘉祐帝的头疼病非但没有因此减缓,反倒越发严重起来,他没有回后殿歇息,反倒让人将他抬去皇后那儿。
虽然后宫之中,嘉祐帝最宠爱者,乃是李氏,但每逢遇见大事与难题,他依旧会到皇后这里来,哪怕听对方说上两句,也能稍稍平复混乱的心情。
裴皇后如今肚子一日日显怀,行动有些不便,身体也变得容易困倦,但朝堂内外的动荡依旧让她悬着心留意外面动静,肃霜担心她的身体,有时候不肯多说,她却对肃霜说,你现在不告诉我,将来反而是害了我,我幼时丧母,未出阁则丧父,并没有你想得那样脆弱。
是以当看到嘉祐帝揉着额头被人抬进来时,裴皇后几乎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朝议的结果必是让皇帝不顺心了。
她迎上去见礼,嘉祐帝握住她的手苦笑:“咱们俩,朕生病,你怀孕,可算是一对患难夫妻了!”
裴皇后温声道:“陛下不过是着急上火而已,区区蛮夷,一时嚣张,却妄想占据大好河山与百姓,别说天命非属,民心也不会归顺于他,陛下还须振作才好!”
她刻意不提太子,嘉祐帝却还是想到了,眼眶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
裴皇后挥退宫侍。
“……这些天,朕常常在想,若当时不让太子出京,现在一切,会不会截然不同?”嘉祐帝有些哽咽,也只在裴皇后面前表露出这种脆弱。
裴皇后道:“听说安王来信中,提及伏念很可能就是冲着太子而去的,他的消息怎会如此灵通?会不会……朝中有人在为突厥人通风报信?”
嘉祐帝叹了口气:“此事朕也想到了,正委派李相在彻查,按理说不大可能,谁会引狼入室,干这种勾当?除非……”
裴皇后接下他的话:“除非有天大的利益。”
“不错,除非太子一死,对他有莫大的好处,说不定太子之位……”嘉祐帝一凛,心头跟着一颤,望向裴皇后。
裴皇后默默无言,二人对视,一时寂然。
“难道会是二郎?可他一直要求出战的,今日又是主动请战,说要亲赴甘州,与萧豫打仗……又或者,是三郎?”嘉祐帝喃喃道,“朕对三郎,一直有失偏颇,请封灵州这件事,朕的确是亏待于他的,也许他一直心怀不满,所以……”
“就算他心怀不满,也不会谋害太子!陛下劳累过甚,又忧愤成疾,还是多歇息吧!”裴皇后没让他说下去。
嘉祐帝被打断,扶着额头苦笑:“朕也是昏了头了,等李相那边看看调查得如何再说吧。”
裴皇后道:“我有一句话,只怕陛下听了不高兴。”
这一天下来,嘉祐帝心神不宁,听了这话就老大不高兴。
“你们怎么个个都来这一套,你我夫妻,难道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裴皇后沉吟道:“此事事关重大,我本不应该无凭无据妄自揣测,但陛下既然说到通风报信的事……既然纪王与安王都有嫌疑,那么李相与张相他们也应该有嫌疑才是。”
嘉祐帝愕然地看着她,好半晌,才找回声音。
“李相与张相乃朕股肱之臣,李相曾救驾于危难,张相更是忠心耿耿,皇后何出此言?”
裴皇后叹了口气:“我也只是顺着陛下的思路说,听说李家祖上是前朝公主的血脉,张相则出身高门,而太子则一向爱用寒门子弟,论起动机,不唯独纪王与安王有嫌疑,李相与张相他们,也脱不开干系。陛下不如将此事也交给张相一道去查,李相与张相,本就互相牵制,就算查出什么,也不至于瞒着陛下。”
嘉祐帝蹙眉道:“值此国家危难之际,君臣本应同心,朕这样做,只怕会寒了李相的心。”
裴皇后也觉得有理,就道:“那不如这样,我私下也派人查一查吧,此事一时半会儿,未必有结果,但若朝中真有人与突厥人暗中勾连,迟早会酿成大祸,小心无大错。”
嘉祐帝点头,说也好,那此事就有劳皇后费心留意了。
裴皇后温和一笑,亲自为嘉祐帝揉起额头。
心神稍稍放松,嘉祐帝忍不住对妻子说出心底话。
“朕自打登基以来,也不知怎么的,内外就没个太平的,这些日子朕常想,是不是早知如此,不要当这个皇帝,反倒是好事?”
他生性软弱,从来不是坚毅之辈,只因机缘巧合,先帝膝下剩余三子,矮个子里拔将军,最终脱颖而出,若是可以越过儿子立孙子,只怕现在帝位的确也轮不到他,这一切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裴皇后还未睿智到可以去解读天机,听见这话,自然也只能安慰他。
“陛下天命所归,如今尚未到山穷水尽之时,为了臣民也好,为了我与孩子们也罢,还请陛下振作起来,早日驱除鞑虏,收复河山。”
……
贺融端坐主位之上,维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已有小半个时辰。
高长宁自进来之后,便未听见他发出只言片语,不由面露忧色,又不敢出声惊扰,只得望向真定公主求助。
真定公主轻咳一声,打乱这满室的安静。
“眼下并非你可以神游物外的时候,伏念没有以太子为质,反倒直接把人杀了,已经表明伏念的野心,已经不仅仅是我们过去所以为的那样。伏念,意在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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