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长了张好皮囊,就想它派上更好的用场?又或是贪图野史垂名——虽然不是什么好声名,也不算枉过此生?”戚双胡乱地抛来几解,被这大言不惭惹笑了,“王上太高看叶昭了。他生前恶贯满盈,为人子不孝,为子民不忠,为伶伦不精其道,也就还够做个讲义气的损友和不欠人情的食客。双窃以为不提为好。”
晏博汮慢慢颔首,从善如流:“那便不提。”
他神情不太分明,戚双坐起看了会又躺下去,觉着应仍是那派天崩地裂亦不为所动的作风,但又被他安抚性拍头的行止搅得迷惑不定。他心烦得很,一拽锦衾蒙住头,声音闷闷地漏出来:“双也不过是好奇……好奇昏君是个什么样的昏法。”
他是来杀人的,这不必问,除却那干望帝君做个傻子的臣下,八荒之大,无人不想杀他。副君借娄襄踏了这一步,万俟氏助叶昭兵临城下,他却迟迟未踏,反倒将一外宠扮得入木三分,真是奇事。
晏博汮自然地在戚双露出的头心触了触,他窝在衾内思量,自看不到昏君此时堪称欣悦的笑意。
他此时半分并不欲谴责己身的自私。
九重天阙太寒,便一门心思要窃取几点星火取暖——现今有了,实在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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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君的昏法层出不穷,臣僚还因他不应那句“从此君王不早朝”聊以自|慰,忽闻晏帝抱恙罢了早朝,始知他是有了新的昏法。所幸有副君监国,此前帝君临朝只是象征性地充当木人,故就算是气得跳脚,没几日也就消了。
诸君尚心有余悸,晏帝再使昏招,堂而皇之置男伶于紫庭。
这回个个都很安静。
年已及艾,不堪忧怖,亦惧晏帝变本加厉折腾风雨飘摇的河山。比之惶惶然挂记项上人头何时落地,帝君偏宠男子还是女子还是不男不女的妖人——譬如弱不禁风唇红齿白的内侍监常氏——区区风月小事,当真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掌灯的常中贵人于瑟瑟寒风中打了个喷嚏。
岁末降了几回冰霰,后果有鹅毛大雪,来如山倒去如抽丝,雪停三日,霜雪犹然未销。人在外立得久,履下冰雪压实复压实,化两枚积有水泽的足印。他守在亭外,十趾冻得发痒,扒鞋底抓地稍加纾解,宫灯摇荡,他哆嗦一记,忙托稳当了。
晏博汮雅兴方浓,择取竹条试搭灯架,稍作整修遂将之定型。他非能工巧匠,胜在执心,年少为长公主制花灯记忆犹在,编织起来不大困难。
戚双手笨,也没需做灯哄的小姑娘,至今无所长进。他转弄晏博汮前日晾干的小灯,间或递送削好的竹条。小灯上头清一色素白,晏博汮原是由他添上欢喜的花样,他懒得动脑动笔,顾了又顾觉着白的也挺好,就一笔不加了。
晏博汮乐在其中,半会功夫才往灯壁扎竹圈。饶是新鲜,看了半把个时辰也没什么看头了,戚双歪头戳戳刚扎实的灯笼架子,打了个哈欠:“王上真有闲情。”
晏博汮扎好竹圈,知他话里有话不作回应。他一睨白花花一片干净的灯壁,转而询问常内侍时兴的花灯纹样。常内侍如数家珍,头头是道,他边听边记,依稀记得嘉懿长公主当年爱极锦鲤戏水的图案,却也猜不准她如今会喜何种式样。
戚双适时凉凉道:“王上若有心,信笔涂抹也有人视为至宝。怕只怕徒留了一片白叫人凭喜好填补,纵是美意,也不好消受。”
开诚布公以来他在晏帝面前便言行无忌,晏博汮也不恼:“你允下一事,朕便随意涂抹几笔。”
他令常内侍把宫灯转交给戚双,派常侍嘱咐御膳房做几道北域小食,望望天色,才慢悠悠与戚双讲清“此事”为何事:“戚常侍,提灯。”
戚双甚虚伪地挂上笑面,接过灯,乖顺非常。
老天也看他这等做派不太顺眼,故于中道降了软雹。稷雪如微尘,瞬息消弭无迹,如露亦如电。
戚双触景生情,道:“许州多雪,往往半夕即是银雪遍野。运气差些,赶上境况不佳的年岁,只得用几匹牛羊换得半筐劣炭。”他说着说着轻轻一哂,流露少许自厌来,“鄙人听说南方罕有大雪,自幼便很向往,说是心疼双亲受寒,但到底只是舍不得守岁那阵少吃的几口肉。”
“南地富庶繁华不可预想,但光听鱼米之乡四字,就可猜是个人人不愁温饱的地方。当鄙人真正来到南地,才晓得想的与见到的全不是一回事。不止荜门委巷指不胜数,滥吏赃官也不少,”他麻木不仁道,提拉着宫灯一步一摇,浑似没睡醒,“现今连雪都下了。”
晏博汮咳声不止,步履滞缓:“天总是要变的。”
“于王上是天变,于小民是天崩。”戚双端视前方道,“天崩时有四等人,一等擎天,次等逃命,再次等束手待毙,最末等嫌天塌得慢,千方百计再捅个窟窿。王上以为能居哪一等?”
晏博汮不假思索:“既瞽且聩,还下于末等。”
昔日是心窍腐朽,而今五内俱衰,还不很习惯。他气力不支,不再逞强地倚靠着戚双前行,幸得大氅遮掩不致太过狼狈难堪。他趁此机会附上戚双耳侧,戚双耳廓一凉,便听他平静道:“第四等人从未考虑捅破天穹后该往何处安身,那么……你是无暇去想,还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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