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涵之当即行礼道:“谢陛下!”
聂琅略微颔首,目光转向他身边:“兰陵周曦是么?你呢,可也想去做知县么?”
周曦垂着眼欠了欠身,风度姿仪便是宫中最挑剔的礼官也找不出一点毛病来,清雅的嗓音款款道:“既然状元郎不肯做那翰林文学之臣,也只好臣这榜眼来做了。臣自知资历浅薄,还是想在陛下身边多看一看,学一学,才敢独当一面。”
聂琅也笑着道了声好。周曦又下意识地去看容涵之,却与容涵之的目光对上了,四目交汇,把彼此眼中的不以为然都看得清清楚楚。
自此不相为谋。
容涵之在知县任上做的出色,天子嘉许,从他所请,让他去做通判,做知州,六年后回朝叫他做兵部侍郎时,周曦恰从尚书台丞升任吏部侍郎。
容涵之在外多年,政绩斐然;周曦平步青云,几乎从未出外就任地方。
时称双璧。
两人同时升官,庆祝的宴席也都办在天香楼,周曦已隐隐是世家新一代的领袖,容涵之却在朝中无甚根基。
容涵之那处散宴的时候听到主厅周曦那边还在喧闹,他喝得多了,有些晕,在天香楼的花园里吹着凉风散心,转着转着有点迷路了,绕过一道假山,却撞见了周曦。
一向风仪挺秀的吏部侍郎难得狼狈踉跄,扶着廊住艰难喘息着,手里紧紧捏着块帕子,容涵之走过去,隐约看见帕上有血迹。
他一愣,紧两步上前问:“伯阳兄?你可还好么?”
周曦像是才觉出有人,第一反映却是将巾帕藏回袖里,站直了身子笑得叫人如沐春风:“广川怎么在这里?他们倒不曾灌你酒么?”
容涵之端详他难看的脸色,道:“我那里已经散宴了。”
顿了顿又道:“可要我送你回去?”
周曦仍旧是笑,却是摆了摆手:“不敢有劳,我那里的客人还都在呢。”
容涵之蓦地说:“还回去喝,你不要命了么?”
周曦微怔,却还是摇头:“不劳费心。”
然后转过身,慢慢走了。
容涵之几乎没能忍住上去给他一拳的冲动,到底忍住了,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扭头走开。
远远听到那主厅里头喧嚣更甚了起来。
自容涵之回朝后,朝中局势越发暗潮汹涌,世家以周曦为首,寒门子弟则簇拥在容涵之身侧,在皇帝的支持下你争我斗。
两人本就互看不顺眼,世家这边时常下绊子下得阴毒,容涵之便去找周曦理论,他一贯不是隐忍好性的,好几次几乎要动手,又被人硬是拦住。
容涵之与周曦同年举试,同年做了侍郎,又在同一年做到尚书。
最后双双拜相,周曦为首相,主文政,容涵之为次相,掌兵事。
一年后,景帝大行,太子聂铉即位。
聂铉体弱,又怠政好色,因他做太子时东宫侍读与讲书的多是世家子弟出身,自然被带偏了倾向,周曦越发擅专,处处打压容涵之。
那些勾心斗角蝇营狗苟让容涵之既恶心又不耐,几乎有了去意。
不想才改元边关便告急,道是匈奴犯边。
皇帝难得升朝,依旧是病病怏怏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容涵之看着就觉得生气,不知道龙章风姿的先帝怎么养出了这么个儿子来。
却听有人道:“向来首相主政,次相掌兵,如今边事峻急,当请容相出为北帅,以抗猃狁*。”
满朝哗然。
说话的不是周曦,但容涵之下意识地抬眼去看就站在他上首的周曦,如竹如玉的翩翩君子风度出众姿仪得体,也在看他。
他忽然笑了出来,出列道:“臣愿往。”
打匈奴也是做事,总好过在这臭泥潭子一般的京城里就这样对着昏君权相活活憋死。
启程的时候无人相送,堂堂次相被排挤出京,都当他失势了。
容涵之并不在意,乐得洒脱,可破天荒的,周曦竟在城外置酒送他。
冠冕堂皇的话说了几句,周曦举杯欲饮,容涵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腕骨支棱,握在掌心里,竟有些硌得疼。
初见时的如玉君子如今身量拔得更高,只是容涵之这些年也长了个子,两人连身高也相仿佛,只是周曦看着分明要更单薄些。
周曦抬眼看着他,却见容涵之也在看他,四目相交,便听对方道:“听说你戒酒有几年了?那你还是好好戒着吧,毕竟性命要紧。”
周曦用一贯清雅的嗓音温和款款地道:“北地风霜险恶,沙场刀剑无眼,此去一别,倒不知再见何期,这一杯酒,广川当真不共本相饮么?”
容涵之蓦地笑了出来:“我会去北疆,不是因为你周曦排挤暗算,只因为我愿意去!未曾挂冠辞位,也不是因为我贪恋权位,是因为匈奴犯边,侵我疆土,犯我子民,而偌大朝堂,竟无一人挺身而出!男儿大丈夫立身于世,读了那么多书,不是——至少对我而言——不是为了在朝堂上阴谋鬼蜮翻云覆雨;是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
顿了顿,他目光灼灼,慷慨道:“我容涵之大好男儿,宁可去边关浴血,保我家国,卫我子民,为吾皇守社稷,也不愿与你们这些人,在这朝堂之上纠缠争食!”
周曦甩开了他的手垂下眼,神色仍是淡淡的,半晌轻轻嗤笑了一声,抬眼看着他,连目光都是极得体的温和儒雅,却指名道姓地道:“容涵之,你可知道本相最看不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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