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灯塔
赖伟伟走的第一天晚上,程一就没睡好。
他睡眠很浅,听到一点声音就会醒过来,整个晚上都有一种赖伟伟去应酬晚归的错觉。他睡了醒,醒了睡,一晚上翻来覆去,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黑眼圈比在医院通宵值班的时候还要浓重。
午饭的时候,程一终于等到了赖伟伟的电话,他第一时间就接了起来:“喂?美美?你到了?”
“我现在纽约转机,你在吃饭吗?”赖伟伟在电话里撒娇说,“程一,我好想你啊,你想我吗?”
程一不由地鼻子一酸,闷闷地“嗯”了一声。
电话那边赖伟伟沉默了,程一听着听筒里嘈杂的背景音,仿佛看到了赖伟伟委屈的小表情,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个人分别在世界的两端,就这么举着电话,默默不语。
好半天他才听见电话那头赖伟伟说:“勉哥,我又不想去南极了……”
“一会儿去一会儿不去的,你能有个准主意吗?”程一听见周勉吐槽他说。
“什么南极?”程一问。
“那个……就是南极……”赖伟伟于是简单把去南极的事情说了,问程一说:“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程一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说:“去吧。长辈一片心意,而且你自己也一直想去,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但是我又想早点回来和你一起……”
“没关系的,来日方长,我又不会跑了。”程一说,“等你回来的时候快元旦了吧,到时候我们可以好好在家休息,想出去玩也行,我给你补过生日。”
赖伟伟“嗯”了一声,说:“那你每天都要和我发微信啊。”
程一微笑着说:“好。”
挂掉电话后,程一又变成了一张死人脸,低头吃着饭。他在考虑,是不是可以跟同事商量一下,这个月多值几次班,这样下个月就能少值几次,反正晚上在家也睡不着……妈的,真是不爽,今天下班后还是去打拳好了。
赖伟伟跟着周勉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呆了七天,每天白天忙得团团转的时候总觉得时间也没那么难熬,晚上回到酒店却是整个人都难受,满脑子都是程一。可惜阿根廷的晚上是国内的白天,程一那边要工作,不能总哄着自己玩儿,赖少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没忍住和程一打了语音电话,让他把手机放在一边就好。
“我没想打扰你上班,你就顾自己吧,爱骂人骂人,我就想听着你的声音……想你想得睡不着。”赖伟伟说。
程一笑说:“行,那我接着给病人看病了。”说完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诊室里的病人现场观赏了一出川剧绝技大变脸——前一秒还皱着眉头骂人的程医生接了个电话之后迅速变成了和蔼可亲的天使,配上那张脸,简直就像是明星在开粉丝见面会。
赖伟伟在电话那头听着程一的声音,终于安心地睡了过去。
等到工作基本结束,周勉与几位同事转道去了美国,赖伟伟与他们告别后,只身飞往了阿根廷南部小城乌斯怀亚——传说中的世界尽头。
游轮会在第二天下午从乌斯怀亚的港口出发,赖伟伟是在前一天的晚上到达的,在酒店入住后,他决定明早上船前可以先在城里逛一逛。
第二天赖伟伟睡到自然醒,随便吃了个早午饭后就上街闲逛起来。
乌斯怀亚依山靠海,风景非常宜人,背后是雪山,面前是港口,水鸟高低飞旋,桅杆远近错落,房屋色彩斑斓,路上来往着形形色色的旅人,空气里满是冷冽清凉的味道。
赖伟伟以前旅游也都是一个人,有时他会请向导,有时会跟其他游客搭伴,也有时只是独自走走看看。那时候他就想过,要是能有个人陪在自己身边就好了。而现在他想的是,要是那个人能在身边该有多好——和最爱的人一起到达世界尽头,啊,还挺浪漫的,以后一定要和程一再来这里一次,他想着。
“哥们,有烟吗?”突然听到有人用中文跟他说话,赖伟伟回过头,发现是一个流浪汉模样的男人,头发有些长,胡乱地扎在脑后,整个人脏脏的,看不清楚脸。
“我不抽烟。”赖伟伟对他说,“你是中国人?”
流浪汉听说他没有烟,就没再搭理他,往街边随地一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不知是糖纸还是卷烟纸的东西拿在手里搓弄。
赖伟伟想了想,走进附近的一家杂货店,买了一包烟、一罐啤酒和一罐可乐,回头把烟和啤酒递给流浪汉,在他旁边席地而坐,打开可乐喝了起来。
流浪汉诧异地扭过头看看他,这人看衣着就知道是个有钱人,怎么也随地乱坐,还陪自己喝起来了?
“怎么了哥们,遇上不高兴的事了?”流浪汉打开啤酒喝了一口,歪着头问他。
“我看起来像是不高兴吗?”赖伟伟问。
“看着不像,不过独自来这里的人很多都是带着悲伤来的。”流浪汉干笑了一声,说,“把悲伤留在世界尽头,多天真的想法。”
赖伟伟心想我今天是碰上有故事的人了啊,听讲话的腔调还是个文艺青年,那正好了,你有故事我有酒。
“所以你也是带着悲伤来的吗?”赖伟伟问。
“我只是没地方去。”流浪汉笑笑,“没家了,只好四海为家,全世界都走遍了,还差南极,我还在等船票。”
“船票?”
“嗯,lae船票,我没有钱了。”流浪汉说,“好在这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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