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从早上开始就不停地咳血,大夫来瞧时,只让侯爷准、准备后事……”婢女越往后说越是抽噎,话音刚落便掩面哭泣。
萧启琛走过去,在李绒榻边坐下。他是喜洁净的人,此时却一点也不嫌弃满屋混合着血腥气的难闻味道,俯下身轻声道:“绒娘,难受么?”
李绒见了他,因为瘦下而显得更大的眼中登时噙满泪水。
萧启琛拿过她枕边的手帕递给李绒,宽慰道:“阿晏在回来的路上,他生辰快到了,绒娘坚持几天好不好?”
一口气终是喘匀了,李绒摇头,泪水顺着颊边滑落。
她在这刻被病痛折磨得失了分寸,从前兀自憋在心里的话再也忍不住,想说什么便说了出来:“他回来有什么用?他心里有别人,何曾看过我一眼?阿晏经常半夜起身在书桌边看一幅画,一坐就是好久,还以为我不知道——”
什么画?怎么苏晏心里突然有了人?
萧启琛怔住,仍试图劝她:“但是……”
“殿下,”李绒抓住萧启琛的衣袖,苍白的脸上竟有一丝倔强,“你与阿晏一起长大,是他的挚友,能不能托你替我留几句话给阿晏?”
听出其中的不祥意味,萧启琛摇头道:“你自己告诉他,我不帮你传话。”
李绒却没听见似的,兀自说道:“到底做过几日夫妻,我与他没有缘分,此事无法强求……他待我仁至义尽,也不欠我什么,只是不喜欢而已。等我……等我不在了,如果阿晏愿意,殿下就转告他……叫他去找心里那人,我真的不怪他……”
“不在”二字让萧启琛听得鼻尖一酸,哑声道:“绒娘,你现在要调养好,不要想那么多生生死死的——”
“阿晏在这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孤孤单单的,我帮不了他什么。如果以后那人能真心待他,替他分忧,也算是……阿晏的幸运。”李绒的声音渐小,染上哭腔,伴随着咳嗽,格外让人不忍,“阿晏分明心里有人,殿下,你帮我告诉他,不要因为我后悔,也别把自己困在这桩被强迫的婚事里。”
萧启琛简直想捂住李绒的嘴,让她不要再说这么诛心的话。
每个字都像一根针,钉在了他最软弱的地方,反复地痛。
萧启琛不住地胡思乱想:“阿晏怎么会有心上人?他自己都说不知道,画是什么?他又在累什么?”
“活人比死人要难过得多了,被这病折磨好些日子,如今……我一点儿也不怕。只是还没离开过金陵城……殿下,我不甘心!”
这话在萧启琛耳边炸开来,他心乱如麻,只低声安抚:“嘘,绒娘别胡说了,好好休息,你会好起来的……”
李绒点点头,大约意识到不该说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抽泣着停下。
她的手还抓着萧启琛的衣袖,片刻后,突然提了个很奇怪的问题:“殿下,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二哥从小就说我丑死了。”
萧启琛此刻听不得“死”字,条件反射道:“他胡说!”
房内静默,风吹动窗纸发出的沙沙声成了唯一的声音,门外还有许多隐约的对话和哭泣。李绒被病痛困扰,但比外头那些人看上去都要冷静,她不闪不躲,在萧启琛吼完这句话后,淡然地重复道:“……那我真的很难看么?”
她还是少女的年纪,自然会在意美丑。
萧启琛努力地朝她笑笑,他觉得这伪装比他在萧启豫面前的无所谓还要困难,却坚持道:“哪里难看了,你还和我第一次见你时一样。那时候你站在外头朝我们笑,我就想,阿晏这小子真是太有福气了……”
听了这话,李绒的咳嗽仿佛跟刚服了一帖良药似的止住了。
她坐直了些,靠在床头,弯起眼睛朝萧启琛无声地笑。
眼泪被她自己抹掉,萧启琛这才发现,李绒腮边有个小小的酒窝,她此刻看上去和那些金陵城中每到上巳节便邀约着去踏青、然后伺机递给心上人一朵芍药的少女没有分别。
萧启琛还在搜肠刮肚地想说些什么,李绒平静道:“我想见见珩儿。”
他顺势说“我去叫侯夫人”,站起来时趔趄了一下,然后往外走。萧启琛说不出自己的心思,他感到难过,却又有些……无从遁形的失措。
走到门口时,萧启琛突然听见李绒道:“殿下。”
他僵硬地停下来,镇定自若地转身望向榻上的女子,发出个疑惑的单音节。李绒眼神仿佛变了,方才没什么感情在里头,这时分明如春水温柔,始终意有所指。萧启琛在和她四目以对的一霎那心如擂鼓,莫名地紧张。
李绒嘴角的笑还在,却多了几分无奈和纵容:“……是阿晏吗?”
没头没尾的四个字听上去像普通的问候,却让萧启琛心头那点侥幸霎时暴露在了天光下。他脑中“嗡”地一声,紧接着须臾丧失五感,整个天灵感炸开一般。
她看出什么来了吗?
她怎么知道的?
那她的话都是在说给我听?
萧启琛不敢回头,更不敢承认,在心底捂住耳朵装作没听懂,径直出了门。
后来他如何以尽量淡定的语气对曹夫人道“她还想看看珩儿”,又是如何装作有要紧事逃避一般离开了侯府回到宫中,萧启琛回想起,都觉得脑内一片空白,只余下几个支离破碎的片段,光记得李绒风马牛不相及……但连起来毫无障碍的问句了。
“殿下,你有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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