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奉天呼噜呼噜他长着层发茬的脑袋,趁人没回神,把他拦腰一提,疾走到桌边往椅子上一坐,顺手打横把一截短甘蔗似的小五子往自己的膝盖上一放。小五子害羞了,不太好意思让人抱了,就伸着胳膊在乔奉天身上轻轻拱着,夜色里也看不清他的脸上的正泛着红。
乔奉天不理,把下巴往他肩上一搭。
“小五子长大了,不愿让小叔抱了。”
小五子立马摇摇头,手贴着乔奉天的胳膊,挠挠脸蛋,眨巴眨巴眼,不再乱动了。
郎溪人的矮平屋舍正落在鹿耳山脚。乔家的地皮平坦开阔,一开屋门正对着其中的高耸一脉。说起来,鹿耳郎溪也能算是山清水秀,山虽不怎么出名,却被人说灵得很。沾了半腰有座前明的古刹的光,掬一捧溪里的水饮,都能尝出淡淡的香火味。
利南政府心明眼慧,大前年翻修了破落古刹,前年又在镇边建了仿古旅游区,看游客季季只多不少,今年就又筹备着要修环山缆车。
看着工程队东一榔头西一棒槌,郎溪人都捏着拳头暗暗攒劲着急,着急这上头人什么时候能走进村里,什么时候能发上那一沓充家底儿的政府拆迁款。
有点闲钱的,在仿古镇承包了门面卖点吃食或者手工物件,像林双玉一家舍不得下本儿不愿租铺面的,就在政府制定的活动摊位点,卖点瓜子饮料乱七八糟的。
“开年了,高兴么?”
乔奉天看着小五子黑翘翘的睫毛。小五子低头抠了抠手指头,憨憨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高兴。”
“去市里住,人都不认识,怕不怕?”
“怕……”小五子点点头,眼瞧着隔壁几家的零星灯火,“怕阿爸供我供得太辛苦。”
这话听得乔奉天心有点疼,又有点火,往他脑门上戳了戳。
“别听你奶一天到晚十字儿八个不离钱!安安心心念你书,别学大人想东想西琢磨你不该琢磨的,恩?”
小五子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乔奉天从小到大一直最不待见的,就是把负能量拼命丢给小辈的大人。自怅自悔,长喟短叹,三句不离如何如何辛苦,如何如何不容易,如何如何要懂事,如何如何要知足惜福别不规矩,要认命。听林双玉说了大半辈子了,乔奉天打心眼儿里不想让小五子跟着一块儿捱罪。
教他自卑自怯?教他始终记着自己比别人低一等?
纯属有病。
乔奉天拨了拨头发,把小五子搂紧了些。
“我记得,你刚生下来就白生生的一小团儿,不足月,就跟小狗崽儿那么大。”乔奉天在怀里比划了个襁褓的大小,着三不着两,张口就拿亲外甥跟狗比。
“当时你奶乐成朵大菊花似的抱着你让我给取名儿,实在话,这么多年我也没瞅见她冲我笑这么开心过。不过我也认认真真想了,琢磨半天,说要么取个‘乔峤’吧,好记。”
乔奉天牵过小五子的小手,揉揉他手掌心,端端正正虚写了个“峤”字。
“一个山,加一个咱家姓乔的那个乔,也念乔。意思是,高耸的山峰,像对面那座鹿耳山。”
小五子手心儿痒痒得慌,一缩一缩地往回抽,跟着咯咯笑起来。
“乔峤乔峤乔峤……咋又不叫这个呢?”觉得好玩儿似的连念了几遍。小五子收回了手还觉着痒意不退,背着手悄悄往裤腿上蹭。
“因为你奶立马就给我挂了个驴脸。”
乔奉天砸砸嘴,提住口气儿,装模作样地捏着嗓子,半掐腰,眯缝眼:“‘哎哟瞅瞅瞅瞅啊,瞧瞧?!瞧谁啊?啊?给谁瞧啊?我老乔家的宝贝大孙子就叫个这四不着六的?你个小王八羔子书都读狗肚子里咯,屁用没有,取得个什么四五六不通的破烂玩意儿!走走走给我边儿待着!”
乔奉天添油加醋地又给原景重现了一遍。
“像,小叔学奶奶学的真像!”
小五子弯着眼睛乐得不行,仰着小脸把乔奉天的话拿来当戏听,“后来呢,后来呢,小叔说说呗。”
“后来?后来你奶不就给我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呗。又献宝似的把你抱去给初中的老校长,塞人了两包好烟,让人从课本儿里给择了个善知。”
意思是善知善行,也是个不落俗的好名字。
小五子歪了歪头,挠了挠脖子,“小五子觉着乔峤好听。”也不知道是真觉得好听,还是嘴巴一抹蜜想讨乔奉天高兴。
“好听你现在也叫乔善知,别搁心里惦记了啊,给你奶听见又得抽你。”乔奉天往他后脑勺山轻轻一盖,“刚才说的睡一觉就都给我忘干净喽,可别学你奶说粗话。”
“……小叔你自己也说来着。”
“我……”乔奉天转转眼珠子,讪讪挑眉:“我那都是跟你奶学的,都怪她,离了别人爹娘的都不会说句完整话。”
不知哪家提前放了鞭炮,冷不丁响起噼里啪啦一连串儿的脆响,惊的村里看门的小狗对着天空汪汪一阵吠,暂时掩上一楼时不时传来的响亮热闹的说笑。淡淡的硝烟味拥着凉风,弥散在除夕夜里。
乔梁手里托着条双面绒的薄毯,攀梯上来,把毯子给叔侄脸兜头一盖,一裹。
“什么天儿啊搁楼顶上坐着。”往房檐边一蹲,拣了个毛豆米进嘴,“怕冻不死啊?”
“哟。”乔奉天把毛毯往上抬抬,露出眼睛,放小五子从身上下来,“阿妈能放你撤席了?”
“聊不来,尽一瓶子不满半瓶子乱晃的,手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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