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什么故友,你要使唤我也明着说!”伯夷不由气结,“说起来,你那新收的徒弟们长得倒挺俊秀,红的那个就算了,另一个借给我斟斟茶如何?”
时隔数年,太清的林中闭关一月一次,从未停歇,他功力更是精进,在武林中早已称霸,无人能出其右,但是他却再未流露过那种曾经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仿佛他的确,拥有着一个如影随形的林中“故友”,成为着他永恒的对手。
但是某一日,宋家的仆人来到直阳宫的山脚下,他送来白讣叩告,宋夫人暴毙河湖,周身缠满寒绫,冰冻气绝而亡。那时的宋家幼子才不过四岁,太清用一场滔天炎火,将那片幽深竹林焚烧殆尽,他下山而去,从此后再未涉足。
又过一年,宋家被灭门,太清消失于那场灭门之火,掌门之位传授于座下弟子凤尧。几日后,在临海寻到太清随身佩剑,一代武绝,折剑黄土,随海而逝。
“那个少年人,”我看着伯夷,“是他……最终灭了宋家?”
“我说过,信者信,不信者则不然。小徒孙,若把故事误作现实,就要难免背上复仇桎梏,勿忘三思。”
这就是他要置身事外的理由,因为我是故事中幸存下来的生还者,但却活至到了如今的现实中。灭门之仇,若要相报,也许要失去的就不仅仅是一条性命那么简单。凤尧看着我,他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我朝着他无声地摇了摇头,重新看向伯夷道:“前辈,云华知道什么是眼前物,不会为了前仇自陷,前辈尽管放心。”
“好,你能参悟,我便没有白讲这个故事。”
“前辈苦心,晚辈明白。只是……师祖,他真的死了么。”
魔头亲口说过,太清未死,我想他当日绝对没有下去杀手,以至于太清只是重伤,但两人武力相当,魔头不会清醒多少,太清之后如何,却真的不得而知了。
伯夷饮完了杯中最后一口茶水,淡淡道:“不知道。世间除了他自己,恐怕没有一个人能真切确认。”
“中秋之日献祭罩阳神
功,是非真假,惟有一‘等’字尔。”
四十六 序幕
上旬下了几场雨,亭中望去,细雨霏霏,垂枝油绿。沈雪隐没有带侍从,他只打了一把简单的朱角伞,在长廊的尽头立下,稍稍抖落了下伞面上的雨水。
君子烟襟轻折扇,冷似秋雨寒。
这月的药由沈护法亲送,倒让我有些意外。我坐在长廊的雕栏上,把手中的酒壶朝着他举了一举:“有劳沈护法。”
沈雪隐走到我眼前,背脊靠上身后的廊柱,雨声淅沥了一会儿,他忽然淡淡笑了声:“不知我还有没有,再向云华讨口酒的资格?”
他问得随意,笑得熟悉,就像最初相识时一样倾盖如故。我同他说不上谁欠谁,恩情仇怨,错综在一起早已成了笔糊涂账。我把酒壶一放,拿了两个未开封的酒瓶抛了一个过去:“酒觞小器,不过要是斗酒,雪隐可别醉了。”
沈雪隐轻巧接过,掀了红封就仰头喝了一口:“好酒,好香气。”
我们一人拎了一瓶陈酿,在廊下断断续续地交错喝着,我坐,他立,屋檐上落下一串间歇的雨帘,远处的池塘接二连三地溅落着细小涟漪,清雨静幽,无欲无利,犹如回到洛阳的红梅茶庄一般。
“云华,”沈雪隐望着头顶沉沉的天空,“这里的雨,不及洛阳恣意。”
我抬手喝了数口酒,道:“同景不同心,心神自由之时,何愁没有美景。”
沈雪隐看了我一眼,笑道:“你又何必挖苦我。”
我摇了摇头:“云华只是想念了暖香楼的柳姑娘。”
听到这一句,沈雪隐忍不住笑了,他笑得开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惬意。少顷,他转过头去,视线里盛着满目的雨线:“有时候,你会让我羡慕起他人。”
“……”我道,“那只是,如同洛阳一般罢了。”
不神谷是沈雪隐已经深陷的牢笼,就算他曾迷失于红梅公子的假面中,但他最终选择的,依然是沈护法的身份。自由,洛阳的自由的确美好,甚至美好得像虚幻一样,而我存在于洛阳的记忆里,对于沈雪隐来说,其实都只能是镜花水月。
天净雨止,沈雪隐走了。他拎走了一个已经空了的酒瓶子,却留下了那把独自撑来的朱角伞。我知道,他以后,都只会是不神谷的沈护法,雨中酌酒,不过是我们各自都不道破出来的,最后一次的畅饮。
劫火金丹,过了中秋献祭,除了沈雪隐私下送来的这一颗,恐怕再也不会有了。
夜里,我在月光中搂住凤尧,他已经快睡着了,迷瞪着眼睛勉强应了声“嗯?”。我亲了亲他裸露的肩头,轻声问道:“以前我不在的时候,你在直阳宫中都做些什么。”
“练功……授业……自然有许多事……”
“那掌门会不会想我?”
“……事情这么多,才没工夫想到其他!”
过了一会儿他觉出不对,翻了个身看向我:“为何问我这些?”
凤尧的确没有以前好骗了,我不想再如以往一样隐瞒他,便挑了句:“沈雪隐给了我这月的劫火金丹。”
他沉吟片刻:“伯夷还是有点用处的,叫他拿去瞧几眼,解药迟早会有。”
我笑着亲了亲他的额头:“我知道。”
凤尧任我抱着,在夜色中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道:“之前那个骗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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