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收敛
了笑容,示意释然和沈谢都落座,缓缓开口道:“六年前,你带着一封苏州主簿的信回来,信中内容,我们并未对你讲全。”
沈谢闻言,全身一震,知道到了要紧的关头,不由得向前探了探身体。
方丈继续说道:“信中还有一段,是关于你父母的事。你在山上的头四年里,令尊与林青山打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官司,经那位张主簿扶持,林青山全部的家产奴仆都判给了令尊,据说最后是带着身怀六甲的妻子,连车也驾不起,直走回了老家。张主簿对此一直心怀愧疚,但顾及自己前途又不愿张扬,直到六年前沈家遭劫,他又对你放心不下,因此托付我们在你成人之时将详情透露于你。——这便是当年的卷宗,张主簿后来托人秘密送来,连你也没经过。”说着,将蒲团下一个厚厚的纸袋递了过去。
沈林纠纷时,沈谢人在少林寺,年纪又小,只知道打完官司后全家搬进了一所大宅院,旁的事既不清楚,也不甚关心,父母出事后更无心顾及前尘往事,此番突然接到这么一份卷宗,颇为震惊,也不管两位师父如何,当即低头细细读起来。
卷宗虽然繁复,条理却是清清楚楚,沈谢只挑重要的事件看,很快理清了思路,将卷宗整理好交还给方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方丈和释然师父,说道:“爹爹这件事做得实在不仗义。父债子偿,我下山之后,自当找到林家的后人,尽我全力保护扶持他们不受损害。”释然闻言,欣然微笑,道:“好孩子。”方丈点头叹道:“我一直说你是个肯担当的孩子。”
俗家弟子下山,少林寺向来是只送到寺门口,这一次破天荒由释然送沈谢直到了山脚下,与他整冠束发,说道:“加冠之礼本来应当十分隆重,现在也只能将就了。我教了你六年武功,你天分不错,我教了这些弟子里面,只有一个人比你更有成就。但为人最要紧的就是担当二字,该你做的事不可推脱逃避,武功高低反而在其次。佛应渡众生,因而有割肉喂鹰之事。你自称不解佛法,其实慧根不低,于救济众生这一点上理解得十分通透。”
沈谢苦笑道:“是,弟子谨遵师命。只是武功高低,弟子以为是十分重要的,不然一下子就给人打死了,那不是想担当也担当不起了么。”释然笑道:“走都要走了,还和我犟嘴。我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居然一次也没有打过你。来来来,受我一掌,做徒儿的哪有不挨师父打的。”沈谢听见“走都要走了”这几个字,顿时怔了,再抬起头时已是满脸泪痕,教释然这一巴掌抽下去也不是,不抽下去也不是,最后只能轻轻抚上沈谢头顶,
说道:“你去罢。”
沈谢轻声说道:“从此以后,我可真的就是一个人啦。”
沈谢一十六年时光,有三分之二是在少林寺度过,虽然一直以外人身份居住,心里是早把少林寺当成自己的家了。于是虽然头也不回地去了,心里仍是默默盘算着,等林家的事了结了,便回来少林寺给师父们洒扫庭院禅房,从此再不离开了。
他一路向苏州去,想先找到张主簿,问清楚林青山的去向,再往那里找到林家子嗣,至于具体怎么保护扶持倒没有细想过,但自己身负武艺,做个家丁保镖总是可以的。又想起林夫人是挺着大肚子赶路,万一出了意外,那么侍奉林青山养老送终也是一个赎罪的法子。若连林青山也没了,林家彻底断送在爹爹那一纸公文里,实在不行,自己这一条命赔给林家,也未尝不可。到了阴曹地府,如果爹爹和林青山还是纠缠不休,自己也可以帮着林青山劝一劝爹爹。
这样想着,很快到了苏州。这十年来,苏州城格局几乎没有变动,只是街道似乎窄了些。向衙门里打听,却无人知道张主簿其人,想来是物是人非,看起来没变化的一个院落一群人,其实早已桑田沧海。
既然无人可问,沈谢便想回老宅看看,希望亲戚们只肯带走家具珠宝,不要连房子一起拆了才好。
依着记忆找到自家宅子,沈谢不由得疑惑怎么这宅子这样小。沈宅一直空置,院墙和大门都已经残破不堪,院子里一派凋敝气象,只有野花野草长势喜人。转到堂屋那里,曾经雪亮的青花照壁已经又脏又黄,青花也褪色得不成样子,倒是左下角那块水渍好像越发鲜明了。堂屋早在当年就空了,现在更是四壁漏风,不成样子。沈谢心想,若是爹爹妈妈还在,此刻应该正喜气洋洋地盼着我回家,一家子兄弟姊妹,老老少少,都在盼我回来的;只是早在六年前,就没人盼我等我了。
他感叹良久,慢慢地踱出院子。刚出了大门,只见一个手里拎着长剑、戴着重孝的小孩儿呆呆地站在自家门口,见到院子里突然出来一个人,手抖了一抖,立即横剑当胸,厉声问道:“沈惟在哪里?”
☆、3
沈谢闻言顿时一愣,苦笑着低声说道:“他早已死啦。沈家人六年前就已死绝啦。”说到“沈家人早已死绝”时,沈谢心中突然难以抑制悲伤,胸口仿佛给人重重打了一拳似的,疼得天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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