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试毒历来是苏家引以为傲的细节,苏谨言看在眼里,怄在心头,一言不发。看客们最爱瞧这种惊心动魄的段子,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盯住林非,看他下一步如何行动。大伙儿知道敢出这种桥段,必然是不会死人的,因此也不怕出事,越发兴致勃勃,唯恐天下不乱。
黄泉碧落虽互为解药,当真在体内相互冲撞起来也不是玩的。沈谢见林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身子微微颤抖,极为痛苦的样子,心中一阵刺痛。他可不是来看戏的,林非唇上毒药闪着的水光刀子一样扎着他内心,此刻又见林非受罪而不能相帮,更是难过,只能迁怒于苏谨言,小心翼翼
地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过了一会儿,林非缓过劲儿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朝众人笑了笑。
这本是该起哄的时候,但大伙儿看苏谨言面色出奇的不善,连一向嬉皮笑脸的苏慎行都皱着眉头,就不敢作声了。林非没等到众人叫好,尴尬得不行,故意转身去看沈谢,奈何转得太用力了,脚步不稳,差点摔倒在台上。
沈谢也无奈,心道我总不能带头吆喝大家给你喝彩,于是赶紧上前,大声说道:“在下沈谢,是林公子的长随。林公子以身试毒,耗费功力,此刻不便说话,在下斗胆替林公子说几句。苏公子再三说此毒无解,然而大伙儿也看到了,这东西非但有解,而且解药就藏在毒药之侧。苏门素有好生之德,历任掌门一向以身试药,苏公子本人也从来不肯轻易杀生,今天明明有解药在手却不肯示人,如此用心就教人不得不请教一二了。”
他说完这些,飘飘然转过身面对苏谨言,微笑道:“苏公子指教之前,不妨再纠正个口误——这个毒不叫什么‘薄荷精’,它本命‘黄泉’,性奇寒如地狱,解药‘碧落’,性大热如烈日,犬上穷碧落下黄泉’之意,合称‘生死盟’。”
不等他人回应,林非也轻声笑道:“苏谨言,你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会想出‘薄荷精’这么俗不可耐的名字?这个叫薄荷精,那解药叫什么?巴豆散?”
“苏夫人的遗物本来就是苏家的东西,要你插什么嘴?”苏谨言尴尬至极,恶狠狠地反问了回去。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大家也就无言可对了。苏家如此家业,绝不是靠仁义道德挣下的,平时大家都要脸,彼此客气着,遇到这种事情,他苏谨言要用强,谁也不敢真拦着。
林非从小看着姐姐办事,虽然没学多少,也知道这种时候要慎重张口。偏偏沈谢是个没经历过世事的,不知道轻重,见大家都安安静静的,便朗声说道:“苏公子,苏夫人的东西自然是姓苏的,但好歹也请苏公子明示天下,这些姓苏的东西是从何而来,也就不枉林姑娘对苏家深情一片了。”
他不知这些话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反应,高高兴兴地期待着苏谨言从善如流改过自新,等了一会儿,见他毫无反应,旁边也没人说话,连林非和唐老三都沉默不语,便不由得脸红,悄悄看了站在人群前面的唐远一眼。
唐远没留意沈谢目光,抚掌笑道:“说得好!苏公子,你怎么这么小气,跟老婆抢名声?抢也就抢了,还躲躲藏藏地改个名字,又不肯都拿出来给人看——林姑娘用如此雅物向你剖白心迹,跟你结下生死盟约,你害什么羞?一个大男
人这么小气扭捏,我可看不上,日后我跟人说起,只说你夫人的好处,你就别指望我一句好话了。”
唐远刚开了头,苏谨言就明白过来,换了一副春风和煦的面孔,不待唐远说完便连连称是,说道:“我夫人本来就比我好,这我可不敢争。”观礼的众人也纷纷点头。
唐老三不甘心,说道:“你可是明明白白看着她死的……”话音未落,苏谨言横眉怒目,纵身一跃,拔出长剑指住对方,厉声道:“你在针上淬毒,害死我夫人,若不是她嘱咐我不许杀你,我早已扒了你的心肝,剁碎了喂狗!好,她死也死了,看不到我做什么,我今天就杀了你!”说罢,抖出五六个剑花,将来不及反应的唐老三笼罩在一片银光之中。
“凤舞九天!苏谨言真要下杀手!”大伙儿一看苏谨言又为毒仙的事发神经,拦又没本事拦,正着急呢,只见苏慎行平平跃起,也不知使了什么招数,生生把苏谨言截住,只削掉了唐老三额前一缕头发。他制住哥哥,低头叹了口气,说道:“散了吧。”说着,也不理人,自己带头进了内室。
英雄会不欢而散本是大伙儿意料之外,但收场得干干净净,无人受到损害,还白看了一场大戏,大家也不觉得吃亏,也渐渐地散了。
林非自当众服下生死盟后就不再说话,脸色也是越来越冷,下了明镜台便拔脚往客栈走。沈谢跟了一段,心中难过,便趁路上行人阻碍了他们行动的时候,拉住林非低声道:“我把事情办砸了,真对不起。”
“我知道你想帮我。”林非苦笑道,“只是没想到唐叔叔是苏谨言那边的。”
沈谢听了,越发愧疚,好像是自己背叛了林非一样,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正憋着,林非低头挣开他手,又急急忙忙往前赶去。沈谢无法,只能匆匆跟上,陪他进了客栈,把昨天的房钱结了账,再赶忙上楼去客房里。
这客栈建在天竺山下,阴面的房间,从窗户里能看见小天竺寺的一道黄墙,沈谢进屋的时候,看见林非靠着窗户,正盯着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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