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昭,”饶是怕他生出什么不好收场的念头来,皂衣少年忙说,“若我们回去迟了,可不又要被人叨念。”
两匹玉花骢于那茸茸细草铺就的绿簟上打着响鼻,吭哧吭哧,仿似也在催促主人早归。
倏尔风行大地,声声嘶哑如泣。
满树玉蕤翦翦而落,汀边野鸥翩翩生姿。徐徐环视一派宛若身置天阙的良景,那还未年满十八的白衣少儿郎忽而面生怅色,不解问道:“秦开,这帝位当真有那么好么?”
秦开闻言一惊:“怎么想起问这话来?”
“睿宗皇帝轩昂仁明,深得民望。夺位于费、倪二贼,重振我大周王朝,普天之众无不骈肩仰颈,鼓掌相庆。可若这帝位当真是好,为何史书上却说,睿宗皇帝一生落落寡欢,即位之后每日登楼北眺,不过在位一十三年便怏郁而终?”
“好与不好,我是不知道。”皂衣少年挠了挠头皮,低头一番思索后开颜笑道,“莫说锦衣珍馐、万人之上总是好的,若是不好,如何又会有那么多人宁可命丧黄泉、遗臭千古也要争它、夺它?”
“可朕独独觉得,这帝宫天苑延袤宽广,高阁舛错,”一对皎皎黑眸怅意更浓,少年天子黯然叹道,“朕一个人,实是太冷清了……”
呦呦鹿鸣兮,食野之苹;羽翮舒振兮,我自翱翔——
轻曳短棹,一叶扁舟在水流间逶迤穿梭。烟波浩渺,山色空蒙,河道两旁便是绝岭悬壁,仰望无际。那摇橹的船家是个头戴蓑笠的白发老翁,且行且放歌,嗓音洪亮不输少年人。扣舷一曲罢了,掉头对身后男子说,“国公,你若觉着颠,老朽可再行得慢些。”
那舟上男子身披紫貂大氅,仿若病体未愈,不时掩口轻咳。虽说已年近不惑,可看着至多也是刚及而立。形容憔瘦衣着清简,却自有不怒自威之色。听他咳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无妨。”
“这便又是来看故人?”两人看来是极相熟的,言语间也省去了过分的恭顺。
男子微笑道:“家祖有训,莫不敢忘。”
虽说为同胞手足,却是一在浚壑一在崇岫,二人截然有别。大将军温羽徵,俊眉朗目丹唇皓齿,白氅泻地银甲披肩,自是堂堂威风不可一世,见者无有不夸一声“好样貌”的。而年长十岁的温商尧因早年征杀沙场,陷被敌将一箭穿心,自此落下了不可治愈的病根。纵使阳春晴暖也终日以紫貂大氅加身,唇色面色皆如覆雪般苍白,憔悴之态隐隐可见,诚然令人不忍卒睹。
可仔细觑其眉眼轮廓,亦是极俊的。
犹是一双深长眼眸。不现情愫,而情愫自然流露,则怅惘自难挥除。
“这天气暖了,国公的气色看着也好多了。”
“人说‘久病自成医’,饶是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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