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没有回答,他把卫长轩从雪地里揪了起来,单手拎着,大步走进了帐篷。帐篷外的燕虞人看着他们,一副幸灾乐祸的神色,低笑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帐篷里有一股羊肉的腥膻味,膻味的来源大约是火盆上炙烤着的半只羊,武士把卫长轩扔在火盆边,而后一刀割开了他身上的皮绳。
卫长轩下意识就想翻身而起,然而他惊恐地发现双手竟僵硬地弯曲着,手指乌紫,像是冻在了那里。
“你的手冻坏了,”武士的口气很随意似的,“听说你是个神箭手,一箭射死了贺鲁,要是双手废了,你以后还怎么射箭。”
其实用不着他出言讥讽,卫长轩心中已经慌了,他赶忙把手伸到火上去烤,火舌几乎要舔上他的手指,可仍然没有用。他知道自己要赶紧把冻僵的关节掰开,可他甚至连捏住手指的动作都做不到。
武士蹲下身,低头看向他的手,他忽然伸手从那烤了一半的羊肉上抹了一把,就着大把滚烫的羊油猛然握住了卫长轩的双手,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握到了一块冰。羊油浸满了卫长轩冻裂的手指,他隐约能感觉到对方握住自己的那点触觉,就在这时,武士又问道:“你是也奚的什么人?”
卫长轩低声道:“我是他的伴当。”
“伴当。”武士低声重复了一遍,他手上猛然用力,骨节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卫长轩痛呼了一声,他额头上的冷汗如雨般滴落,方才那一下,他还以为手指被对方捏断了。
掰直他的手指之后,武士便松开了手,他拿过一块脏兮兮的皮子,擦拭着指间已经凝固成雪白色的羊油。半晌,他又问道:“这些年,他还好么?”
卫长轩揉搓着自己微有些恢复的双手,慢慢摇了摇头。
武士怔了怔,微微苦笑:“也是,怎么会过得好呢,今年前听说穆王死了,杨玳继了位。我就想着,他大概是要吃更多的苦头了。”
卫长轩斟酌着问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对方有些诧异:“他没有跟你说过么?”
卫长轩摇头:“他很少提起你,也不曾说过你的事。”
武士沉默了片刻:“小的时候,我被寄养在他母亲家里,他母亲出嫁时带我去了建安。但是一个燕虞孩子是不能被带进穆王府的,所以他们便假称我是出身拓跋家,还故意称我为拓跋。”他看着火盆里明明灭灭的火光,微有些出神,“我是看着也奚出生的,看着他因为眼盲被人冷落,被讥讽,被欺负。他那些哥哥,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那个杨玦,是个天生的坏种,而杨玳……”
武士的眼睛猛然燃起仇恨的火光:“更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第38章 故人
卫长轩还记得自己刚进王府时所吃过的种种苦头,他可以想象得到,年少的拓跋在府中的际遇不会比他好些。他抬起眼睛:“你是因为受不了被人欺侮,所以离开了王府吗?”
武士冷笑了一声:“那些软骨头的手段,我还从来不放在眼里,我回到燕虞,只因我是个燕虞人。”他抬起手,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半边结实的臂膀和胸肌,“我们生来就是草原上的皇帝,要提刀上马,纵横驰骋。而不是在中原的那个小院子里,每日看着四方的天空,互相勾心斗角,尽搞些恶毒的小把戏。”
听他这么说,卫长轩点了点头:“看样子,你在这里也算是个头,但又不像阿史那努尔的手下,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武士笑了笑,他抱着手:“你想知道我的事?好吧,告诉你也无妨。我本是个百夫长,每月的军饷只够喝酒吃肉而已,这么几个钱还犯不着让我上战场去玩命,况且,我又看不惯阿史那努尔。所以,我带着手下兄弟在开拔时悄悄溜了,驻扎在这里,准备观望两天,看看前线战事如何,再做打算。”
卫长轩心中冷笑,此人言谈气度,全然不像是个贪生怕死的逃兵,他说这么一番谎话,显然是不肯吐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呢?”武士忽然问,“你杀了贺鲁,应该是立了大功,少说也要封个将军。怎么却带着这么几个人,跑到离战场百里外的地方来,想做什么?”
卫长轩假意叹了口气:“我在军中既无身份又无背景,所立的一点功劳全让将军的侄儿顶替了,我如今还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所以,这两天心里烦闷,就叫了几个人出来打猎,散散心而已。”
他随口诌着,抬起了眼睛去看对方的反应,却听武士冷笑了两声:“我原以为你还算是个男子汉,没想到也是个满口扯谎的小人。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忽然掀开帐门,怒气冲冲地对外面狂喝了两句,只见几个燕虞士卒立刻跑了进来,将卫长轩牢牢捆住,而后拖了出去,径直扔到了帐后的马棚里。
卫长轩被摔得浑身发疼,他躺在雪地里,闻着四周浓重的腥臊气,苦笑出声:“也奚,你这个旧相识,还真是不客气。”
雪地里的月光,格外刺眼森寒,卫长轩听着不远处的动静,慢慢翻身坐了起来,他在躺着的时候,用后腰上别着的铜齿割开了皮绳。因为被冻僵过一次,他现在有些神经质地不停活动着指节,身旁的燕虞战马来回踱步,他不敢贸然起身,生怕动作惊了马,长嘶声会把帐前的那些人引过来。他匍匐在雪地里,慢慢向前爬了几步,而后,忽然翻身而起,跃到一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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