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美人?怎的这一首看似情意绵绵的诗里,美人也独予独立?美人是谁?是谁也渡不了我的心,你在彼岸,我在此岸,也许不是隔云端那般朦胧美好吧。
忘舒低首一嗅,那青?看去光鲜亮洁,却泛着淡淡的泥土味儿,颇有些叫他想起“零落成泥碾作尘”的味道,怎的不是“化作春泥更护花?”
这样想着,竟有些可笑了,本就是一样的意思。“落红不是无情物”,可它对谁有情?有情在哪儿了?护花?它护的是自己罢。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它是自在挣扎,它开在以外断桥边,病如残雪,有主无主不论,但论有心无心。谁能打马桥边过,肯低头闻香略瞥?断桥,断桥,它生的本就不对,温存没有过,又是怎知的寂寞?是以它花开花落,满地的香殒冷泥,全是为自己的养料,它护的是自己。
忘舒抬手抚了抚眉心,美人如花,你如今既知朔寒凶险,可还惦记这远处美人如花作甚。
手心里那纸青?平展冰凉,淡薄的泥土味儿还是挥之不去。那一骑快马,远从关山扬尘而来,只为送这一首情诗。无论如何,忘舒心下还是有微微地怔忡。崔无欢,你莫再如此费心费力了吧,于我,会像是投石入深水,无波无应总要无趣。
聊胜于无,忘舒并不知道,崔小侯也还并未想到。
忘舒放了小?,窗外那颗擎天的梧桐叶子早早开始泛黄,却依旧风中之烛一般挂满了枝头,浓密的枝杈深处传来温润的啼声。
布谷??
布谷??
单音往复,越听越是不如归了。
呵,不如归了??
忘舒低头添茶,却在不经意间弄湿了衣袖,掸了掸被茶水染成深褐的袖子,忘舒浅笑,眉间浅川不平,乍然间不知是喜是忧。
六月将尽,崔小侯已去了半月有余,书信每隔一日一来,忘舒的回信却不密,只隔两三封才去一次。
这日午后,忘舒懒懒倚在楼上,天高云淡,云自疏密静腾。想容楼临市,却并不闹,恬而不喧,常有墨客骚人在楼前张几只竹桌木椅吟诗作画,倒也好不热闹。
对街有个门面不大的画舫,装整的古朴素雅。忘舒喜欢倚在楼上临窗眺看,总能看见个清瘦的公子在画舫里展纸作画,画的内容从来看不清,作画人的面貌亦从来不清,忘舒只是看着,久了就看成习惯,看那人影儿框在窗里点墨执笔,有时飞龙走凤,有时工笔若绣,无论何时,都能叫人心里平静舒展。
很多时候,忘舒也会携了琴,在窗前陪他,或者不是陪他,是他陪着自己。一人长指翩跹,一人点墨含香,他收画,他亦收琴。总在一下午的时光里,长久淡薄到像是漂浮起来,抬眼就看得到阳光中的浮尘,直至日落红霞。忘舒只欣然享受这安静平凡的日子,那执笔的人影,只是给他一种“悠然见南山”的恍惚之感。
想容楼又上了新茶,是新进的一品红,茶尖微红,香汤清冽,却入舌微苦,苦后又勾了一点儿涩涩的甜味,正因为苦过,拿甜味儿便显得愈发自然。苦浅而甘淡,那点儿甘甜的余味用“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茶言来解似乎不妥。忘舒觉得这后味儿清甜虽蕴于苦涩之后却并不像是苦尽甘来,它叫人并无惊喜之感,反倒有些“曲径通幽处”的意思,那甜味儿出现的平和静谧,悠然又幽然。
想容楼是茶馆,每一种茶皆备茶言悬在厅里,例如西湖龙井,便是“淡妆浓抹总相宜”,无非是摆意境,点茶就像是翻牌子,小二从不一一介绍,教人自己选,反而给品茶人增加了那么点儿乐趣,平添了那么一点儿欲罢不能。崔小侯在时就总说西湖龙井茶言写的不恰当,那等的甘醇绵远,改用“贵妃新出浴,西施刚睡起”才配得上。
一念及此,忘舒竟吃吃地笑出声来,茶碗轻晃,甘冽的雾气醺了一眼,过后居然更加清明起来。不经意抬眼向外瞟,楼前的梧桐受风正摆,袅袅的树梢,劲瘦的枝干,再向下,却又被对面的小画舫锁住目光。
画舫正中张了幅水墨丹青,笔触灵动清晰,画中远山无骨,一层一层似绵延入天,有水有亭,恍有点花相簇。花水亭,皆与远山遥遥相对,亭中一人半跪而卧,怡然抚琴,琴声似酣,衣摆拂风,宛然若动。忘舒在此方看不分明,似觉亭外有小片留白,却又在层层渲染下意入婉转,似有若无。
忘舒有些怔忡,这画者似知他心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忘舒见画左有题字篆章,几乎就肯定题的是此句。
茫然间却见那作画的公子绕到画前,抬眼冲他一笑,那人五官平凡,只一双柔眉斜飘入鬓,更显得温婉可亲。忘舒不知道怎样来形容这一笑,那仿佛在混沌里随手一搅,搅出一抹清凉;又像是未经渲染的宣旨上首次着墨,涂上一方破云的月牙。忘舒一愣,便也冲那人弯眉一笑。世有点头之交,便有一笑之交,一笑过后,二人各自转身,再无交集。
良久,忘舒晃晃微冷的茶盏,唤来小二修改茶言。而后令小二将刚上的一品红泡一壶给对面的画舫送去,他只想看看,那画的心思,是否与自己果真相同。
一品红,曲径通幽处。竹牌子系着红丝挂在厅里,忘舒抬头看了眼,又复垂眸啜茶。
第九章 醉里挑灯看剑 [本章字数:2108 最新更新时间:2012-12-07 11:48:3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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