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伊桑走到门口,似是迟疑一下,喊了我的“名字”。我狐疑地看著他,他却朝我招了招手。我於是放下手上的餐具,慢慢去厨房洗了手,又慢慢地朝门口走去。
跨出门槛的一瞬间,感觉一阵微风吹到了脸上,阳光刺得眼睛有些睁不开。走出几步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在这略冷的空气里,似乎嗅到了万物的呼吸。
发现自己回到地球,真好。
贪婪地嗅著有些生冷的空气中的味道,我第一次发现能切实地证明自己活著是多麽幸福。这世界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花还是花,树还是树,太阳还是那个太阳,那麽我,也许依然也是我。
在窗户里看见的世界,和融入其中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我仰起头大大地展开了双臂,将一口空气吸到身体最深处,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觉得四肢百骸一下子活了过来,整个身体的关节都通畅了。
胸口隐隐作痛,我按下胸口的部位,发现究竟还是留下些许後遗症了。
果然速成的东西质量肯定跟不上,以後还是得好好调养才行。不过这样也好,这个血淋淋的教训,也可以借此深深铭刻於心。
想到这里,不免回头去找那个罪魁祸首。
伊桑正站在我身後五步,用一种很惊异的眼神看著我。
偶尔自恋地想想,也许是从未见过我这麽轻松地笑过吧,我总觉得在他眼里能读出几分惊豔来。
我在野草繁茂的土地里四处闲逛著。我们这一带是没有天然草场的,这里原来只是个人工牧场。圈了几百亩土地,推土机翻过之後撒上了紫苜蓿的种子,变成了牧场。养出来的牛羊无疑也会被贴上“天然放养”的标签,比起室内圈养而贴著相同标签的产品们,这里的老板估计是足够的理直气壮。
只不过已是前尘旧事了。如今的草场上,丛生的稗草早已喧宾夺主,显出些恶劣的茁壮来。我登上一个平坦的斜坡,在向阳的一面坐了下来,远处是静悄悄的公路,另一侧是一字排开的新居。
这种安静我在十年前曾强烈地期盼过,现在倒是淡了。忙著融入社会的过程就是忙著自我毁灭的过程,单纯质朴渐渐远去,最终只剩下连接人和人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的时候,我也就消失了。
我忽然好想写些什麽,各种思绪冒出来的速度快得离谱,甚至我都来不及去想,就从脑中一闪而过。我应该把它们都记下来,积累成厚厚的一本,以便在以後的日子里,找到自己精神的寄托。
我在高地上坐著的时间里,伊桑就站在我身边不远处静静看著我。他很少有这麽安静的时候,也许是这种宁静的氛围也影响到他的缘故。
每个人都有心事的,我发现他也在发呆,那心事或者与我相关,或者与我无关,总归也算是一种寄托吧。
以我如今的语言水准,若是诚心要和他交流,在基本的一些方面问题是不大的。但我没存那份心,一来没什麽兴趣去知道,二来觉得有时候糊涂比清楚要好,三则是无可厚非的抵触情绪,我想我终究是不会和这个人为伍的。
想著这些的时候,伊桑倒是走了过来,口气生硬地开了口,大致地在问我的生平。他的眼神有些警惕,还是怕我会逃跑吧?
我大大方方地看著他,说:“我今年二十六岁,不学无术的待业青年一个。以前的家就住在几十公里之外的那堆废墟里。拜你们所赐,那里如今成了我不得不回去的地方,因为我的父母亲都埋在了那里。”
鸡同鸭讲说起话来少有的痛快。末了我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泥土,想要离他远一些。伊桑正被我的话弄得一脸茫然,见到我闪开却是立刻拉住我,脸色冷了下来。我今天的态度在他看来是太过无理,放肆,总要有个限度的。
我看到他腮帮子一抽一抽,这是他发火的预兆,接著用力地扯了我一记,开始把我往回推。
今日的放风到此结束,我不无遗憾地回头扫一眼那蓝天白云,下次再见又不知是何时何地了。
回去走得快些,免得被他粗鲁地推搡。今天他放我出来原本是为了舒缓对立,不过看来成效不大,相比早些时候现在反而气氛更紧张。
在离门口二十米的地方,我看见站在门口附近三个图尤人的身影。被伊桑带回来後,我就没有再和其他人任何人接触过,这次见了生人,不免愣了愣。
反而是伊桑的反应颇得深思,他迅速冲到我身前,将我挡在了身後。那几个人看到伊桑之後,慢慢地朝这边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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