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缝的另一头正是归墟。
哒、哒、哒……
一片岑寂中,只有慕容白一步步踏入漆黑甬道的脚步声,仿佛应和着谁的心跳一般,小心翼翼得生怕惊扰了什么。
无尽的海水,广袤的时空,扭曲变幻的风云。苍茫的水淹没着一切,当时空中的每一个缝隙都被浑浊的水塞满的时候,身处其中的人已经无法感觉到水的存在了,只剩下不断波动不断扭曲的视野证明着这是一个满溢着液态的时空。
在那样的一片混沌中,一个青黑色的身影呆立着。他的双臂被迫大张,两手腕处各有一个镣铐,长长的锁链延伸到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他的衣袍破烂,披散的黑发凌乱,头颅无力地垂着,浑身淌着腥红的血,如同一个厉鬼。
听到渐进的脚步声,那人缓慢又迟钝地转头,长发遮住了他大部分面容,只刚好露出那一双血红的眼。
随着甬道那边月白身影的接近,他的眼眶一点点扩大,瞳仁却在紧缩,使他原本就布满血丝的双眸更显可怖。
慕容白站在甬道尽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呆呆望着自己的心魔。
心魔呆滞了半晌,眼里忽然闪出些波光,却立即僵着脖子扭回了头,顿了顿,又把脸全部埋进长发间,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慕容白静静看着他浑身上下的狼狈样,忽然忆起当初他不可一世的模样和出手时雷霆万钧的气势,不知怎的心中竟微微一酸。
慕容白自然知道心魔那一身的伤是怎么来的,如果不出他所料,藏在发丝里的那张脸必定也是七窍流血的。
那是所有被献祭而进入归墟之境的魂魄都要经受的事情——归墟有三大天罚:ròu_tǐ上的疼痛,精神上的孤寂,以及,幻象。
心魔本没有实体,ròu_tǐ上的疼痛自然算不得什么。但是外界一日,在归墟中就是百年的时光,并且在这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之间,他将陷入日复一日的幻象中。
憎怨会、爱别离、求不得……
周而复始。
“你在此,”慕容白忍住了心里莫名的酸涩,轻声开口,“可有想通什么?”
“当然有。”心魔目光空茫地盯着前方不断波动的水纹,“我不记得在这里待了多久,也不记得经历了多少个幻境。但我一直在想一件事,”他微微抬眸看住波纹旋转的中心,诡异地咧嘴一笑,“慕容白啊……他什么时候会来看我——这个被他遗弃的自己。”
——被遗弃的自己。
慕容白呼吸一窒,心魔的话仿佛一只尖利的爪揪住他的心脏,刺得他难受极了。
“慕容白,你来了——可就在这一刻,我忽然就想通了。慕容白是永远也不会来看我的,他厌恶这个自己,他想把这个自己剥离开,继续做他完美无瑕的大英雄。所以我成了牺牲品,我是他的污点,所以他不会来看我,他只会来扼杀他的污点。”
慕容白握紧了白雎剑,唇角颤抖,却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
“慕容白,”心魔的声音好似受伤的野兽被裹在厚重棉被里发出来的,嘶哑又沉闷,带着最恶毒的恨意似的,“你一点都不高尚。有我在,你永远都不高尚。”
慕容白冷静下来,盯着心魔满是血迹的侧脸冷冷道:“我不需要高尚,也不需要扼杀你。”
“我会救你。但我现在还没完全恢复,没办法把你从天缝中放出来。”
心魔猛地再次扭头看向慕容白,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肯放我出去?”
慕容白这才完全看见他的脸,那张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脸上此刻满是青黑色的细纹,从额际一路蔓延到锁骨之下,藏进衣襟里。鲜红的血液不断从他的口耳鼻中流出,衣襟及肩膀全是一片血染的红色。看着这样的心魔,慕容白又是一个愣神。
“你肯放我出去……”心魔又问了一遍,这一次却更像是兀自呢喃。
慕容白郑重地点头。
心魔忽然望着慕容白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还没漾开,两人中间倏尔盛开一个巨大的漩涡。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慕容白刷地睁眼抬头,眼前依旧是圣潭。
【五】
这几日水仙教中的气氛诡异得紧。
教主早就闭关不见了踪影,军师元芳也已赶回尚书府。而新上任不久的副教主慕容白,自打去了一趟圣潭之后就昏睡了两天两夜,中途本来清醒了两个时辰,挣扎着处理完各分舵的事务之后就又倒下了。
同样新上任的左使贺小梅,倒还有几分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味道,极高效地依随慕容白的吩咐对各司教徒进行了盘查和整顿。右护法晋磊却不似从前那般积极,只做了部分协助工作,剩余时间大多在教少主方兰生练习武艺。
这些上层们各忙各的事情,教徒经一番整顿之后也不如从前活泼,整个教里越发显得死气沉沉。
尤其是,在情报司主使龚罄冬带回一条消息之后,教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你说什么?!”贺小梅从一牒公文中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看向弯腰行李的龚罄冬。
龚罄冬站直了身子,又重复一遍:“李马派人劫了咱们的镖!两千两纹银啊,白花花的就溜走了!”
贺小梅平时是最听不得他这一口别扭的口音的,一听此言却也顾不得在乎这个,急急起身又问:“告诉磊哥了没?”
“属下一回来就听说副教主昏迷了,想找右护法没找着人,这不是才来找你来了吗?”龚罄冬边说边撩了撩额前刘海,轻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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