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呵呵地摆了摆手:“什么老先生,我很老么?请你留下,就是想结识你这位让我那迂腐较真的老友大呼头疼的‘少年英才’!”
善宝听他说的有趣好容易才憋住了笑,吴省兰已经气地吹胡子瞪眼地怒视自己这位从来视世俗礼教如粪土却又偏偏文名满天下的同年。袁枚也没理会他,走到善宝面前,细细地上下打量,目光中满是欣赏赞叹:“这样的品貌才情,别说满人,就是汉人南士中也难有企及的——我听说了你那日对‘千乘之国’的议论——我看很好啊,谁规定子路就也是‘亚圣’了?非得说什么就对什么?老是按照八股策论地做下去,什么才情都被抹杀光了——所以我说八股取士要不得!”他自己就是世家书香根正苗红一路地秀才举人进士地晋身功名,偏将这名利看的如此淡薄,善宝不由地心中又是惊又是叹,袁枚又拉住他的手,柔声道:“善宝,有字无字?”
“有字致斋,是先父给取的。”
“字甚好,名儿的意头却俗了些。”
善宝多少灵巧的人,瞧着袁枚的意思,忙又弓身道:“学生若能蒙先生赐名,何幸甚之!”
袁枚笑而不语,半晌才揽须道:“和者有和衷共济睦静端方之意,有君子之征;琳者玉中至贵,拆之解为‘常忆御林君王侧’,有一飞冲天朝见君上之兆——就为你更名为和琳,如何?”
善宝跪下叩了一个头:“谢先生的好名儿,但学生斗胆请先生再赐一名。”
袁枚诧异地看着他,天下求他更名之人多如翰海,更有千金求之而不得的——善宝竟还嫌弃这名儿不成?但听善宝轻声道:“先生赐名学生何敢相辞,但家中尚有一弟,学生希望这好名字让给他能给他带来一世佳运,飞黄腾达。”
袁枚的目光越发柔和了,他没想到这个满洲子弟也能如此的孝悌仁爱:“你对你弟弟倒好。”
“学生父母已亡,自要长兄如父,视之如宝,责无旁贷。”
“好,和琳这名字就让给你兄弟吧——我为你再取一个——和珅,如何?珅者,拆字来看一人顶天立地立于君王之右,由妙语连珠才辩无双而闻达于上,再展其经天纬地之才,同样贵不可言。”
善宝大喜,仿佛当真就能一名动天下了:“学生谢先生更名!”袁枚忙扶他起来,让他坐了,那手却一直没离开过他,那眼光更是胶地和蜜一般:“我这几日看了你许多文章,当真是雏凤清声,不是凡品,就是略嫌稚嫩,火候稍欠。你若愿意,平日下学,可到回升胡同袁家别苑寻我,我虽不才,大抵还教的起你。”和珅心里一动,平日里他早也听说过袁枚的一点逸闻——他的fēng_liú如他的文名一般传遍天下,《随园轶事》有载:“先生好男色,如桂官、华官、曹玉田辈,不一而足。而有名金凤者,其最爱也,先生出门必与凤俱。”但袁枚大不同于安顺,不能等同视之。和珅灵机一动,忙道谢道:“先生若有指教学生岂有不愿——一下学必定携弟同往,望先生到时不吝赐教。”
袁枚微微一窒,便知和珅有不从之意,但他是何等品格之人,从来都是人投怀送抱趋之若骛,自己也心性高傲从不恃强凌逼,因而依然是带笑道:“哦?令弟与你一样,也要走文学从仕之路?”
“也不尽然。我满洲男儿少有不工骑射的——以文入仕途是一道,以武博功名也是一道!和珅并非就想故纸堆中求腾达功名,若有机会能雕弓天狼驰骋沙场,就是马革裹尸亦不敢辞!”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袁枚已知其志之坚远,虽思而不得却更欣赏起他这份难得的男儿豪气:“好样儿,这才是我大清的伟男子!血性方刚,英雄少年!”说到情动处,他起身执笔,于生宣上淋漓而书:少小温诗礼,通侯及冠军。
弯弓朱燕落,健笔李摩云。
提笔想了一瞬,又在卷末加了道款:乾隆三十五年元月赠小友纽古禄·和珅。
这么一来,他是把和珅捧到了与自己同样的地位上来,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将墨意酣畅的五言绝句交给和珅,才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将来,必有一番锦绣前程。”
第四章:傅公府里初见惊鸿,紫禁城中暗探虚实
“善宝,这次的月考你又是头名儿,你这下是在咸安宫出大名了!”傅公府中福长安单手托腮语带揶揄地笑道,“哦,不,现在得改名儿叫和珅了——谁不知道名满天下的大才子袁枚袁子才为你更名写诗哪。”
“得了,你也取笑我!”和珅才将目光从公爷府富贵似锦繁华阔盛的景致摆设中收了回来,苦笑道,“这名出大了也不好,这几天如坐针毡哪。”话说的没错,他不仅与富察家四公子攀上了关系,还得到袁枚的极口称赞,这不但安顺诸人越发看他如眼中钉肉中刺一般,就是其余学生见他骤然间贵盛逼人,也多有眼中妒忌心中不服的。
“那有什么,还有人敢欺负你不成?!看他有几个胆!”福长安不以为然,他自幼都是众星捧月惯了的,哪里知道和珅心中的不安,“别说这个了,难得的空闲邀你到家里来玩,你倒一直担心这些有的没有的!”
“我骤然来访,连名帖都没递会不会——”
“得!我阿玛这会子在安南讨伐缅甸呢!我额娘天天在佛堂里念经拜佛家里人见一面都难——你名贴递给谁去?”福长安一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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