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林凤致也只好笑了,道:“皇上圣明。”
他入宫的时候乃是白衣,未穿官服,自入了大内便安排在暖阁暂掌文书,也未曾回寓所取衣物,所以时至今日还是穿着一身士子常穿的青白色襕衫,束着飘巾,形容颇是潇洒;又兼室内过暖,被地炉火气熏久了,脸颊泛红,额头都渗着细密汗珠,这一笑之下,便显得容色晶莹。偏偏这明艳之中透出的却并非媚惑,而是一种清亮的气质,纯净得让人心里生出赞叹来。嘉平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唇角,赞道:“你笑起来好看……不过,欺负阿螭的时候,更是可爱。”
林凤致道:“臣何敢欺负豫王?”嘉平帝笑道:“不要赖,我冷眼看得清楚,你一直在故意气他,可怜的阿螭,被你捉弄坏了,偏偏打又打不到,骂也骂不着。”林凤致道:“皇上这是欲加之罪,臣不敢认。”嘉平帝摇头道:“算了,你很心口不一,我若跟你较真下去,白费口舌。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这样对待朕的兄弟?”
谈话终于接近正题,林凤致登时神色一肃,恭声道:“微臣以为,前日已经向皇上分析明白,此事万万不可让豫王卷入漩涡,而且俞……”他咬了咬牙,这个名字还是直接说了出来:“俞汝成逆萌,已有牵扯豫王之意,无论豫王在此间有无确切相干,臣也以为,将一切瓜葛都替豫王斩断,让他成为不知情人,这才是皇上最好的爱护手足之道。”
外头的风声扫过,黄沙和落叶啪啪的打到暖阁长窗西洋玻璃之上,连窗扇也轻微咯咯作响,嘉平帝忽然有点恍惚,轻声道:“阿螭……吾弟断不至于负朕。”林凤致立刻接口:“臣也不曾枉议亲王,这也是只是多虑而已,毕竟将来处置俞党,万一那‘拥立豫王’之说被追究起来……”
嘉平帝仿佛没听见,仍然轻声含混的说道:“阿螭怎么会得负我呢……就算这个位置,其实本来也应该是给他的,我实在不堪,也实在乏累,就算他起心夺了去,倒也是给我卸了担子,又怎么能说是负我……呵,林卿,朕毕竟是被你的言语,弄得有了几分疑心呢。这么寻思,不就是在疑心自己的一母同胞亲兄弟么?”
林凤致一时不敢回答,却又不能不回答,沉声道:“臣说过,这只是爱护王爷的举措,是皇上多虑了。”嘉平帝微然一笑,道:“是么?卿口口声声撇清,却无非是让朕自己寻思起疑而已,又何必说得如此妥帖。”
林凤致一惊,立时跪倒,顿首道:“微臣万死不敢!”
嘉平帝伸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温言道:“起来吧,也不用惶恐成这样,朕与卿都是何等关系了。”最后一句声音放轻,颇有暧昧之意。林凤致抬起头来,两人眼神撞上,登时胶结了一晌。
皇帝的手掌顺着肩沿向上,便抚上了林凤致的颈项,只觉得掌心下微微一颤,乃是对方身体几乎难以察觉的僵了一僵,却既不一本正经的闪避开去,亦不顺水推舟依偎上来,只是抬头凝望。林凤致本来白皙如玉,被暖气熏得颊间晕红,而嘉平帝刚刚犯过喘症,苍白的脸上也带着病态的嫣红,两人眼神迷离,对视许久,最终还是林凤致笑了一笑,道:“皇上,再这样下去,可以传崔待诏过来画暖阁春意图,接着就要劳烦丘太医供奉金匮肾气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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