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急风骤雨,乃是林凤致的三天探亲假结束,告别了阿忠,和他回到苏州府的那一天,便已有一份加急密报送到了吴王府进呈御驾。因为事态紧急,大家正等着这位微服不知所往的嬉游天子等得满头冒烟,一见驾归,竟乌压压跪了一地,齐声道:“请圣驾速返留都!”
那一份加急密报,却不是留都方面送来的,而是京师方面送来的,只有寥寥数语:“苗疆告变,土司求援。”
殷螭以“巡视沿海防御,抗击倭寇”的借口跑到苏州,还没有巡视任何军备,更不曾闻得任何一处有倭寇入侵,在东南方摩拳擦掌的劲头还没有用上,倒是西南部先闹将起来。
于是圣驾只好先往留都,就近去和南京的文武班子商量,可惜南京方一向闲散惯了,口笔厉害,做事拖沓乃是他们的独特风格,居然在这当口,还慢悠悠的一面准备着不急之务的祭典,一面翻出故纸堆来缕析苗疆土司自开国以来的沿革史,考证这回苗变八成是土司治理不当,逼民作反,论述是不是要整顿一下西南方的吏治?殷螭读了这些文章,一气一个倒仰,大骂:“一帮饭桶,满纸废话!”
倒是北京方一连两三日火速来报,促请皇帝归京处理军机大事。殷螭满意他们的办事效率,却不乐他们的紧催硬逼,恼得也是抱怨不绝:“西南出事,我在南京不是更便于处置?偏生死命要我回北京,难道倒是离得越远越好不成!”
林凤致对此的回答是:“天子本宜坐镇中央,何况南方有事,安危难测,圣驾还是返京为妥。”
殷螭这几年已经养成了与林凤致对着干的风格——正如林凤致也养成和他对着干的风格一样。何况他一面贪恋着和小林相处的乐子,一面又不能不戒备这个不肯驯服的家伙时时捣乱、处处算计,听到他的话,首先是往相反的方向去做,可是反其言而行之一阵子之后,发现林凤致已经乖滑到故意说反话引自己入彀,赶忙又防上加防,往相反方向的相反方向去做——也就是反而要按着他的话去做,才不至于上当。然而这一招也已经使用得久了,焉知林凤致不是早已窥破,重新有了教自己上当的招数?殷螭认为若论斗诡计和比急智,小林压根儿不是自己对手,可是这家伙的镇定工夫与布局能力,却是一流的高明,他漫不经心说话的时候,没准就是在给自己下套,怎么能不步步小心!
所以林凤致一句简单之极的御前应对言语,却让殷螭整整琢磨了两日,举棋不定,不知道小林心里,到底是想让自己回京不回?
其实回京不回,原是根本不需要考虑林凤致的意见——他再有能耐,再想翻天,此刻也无非还是一个东宫的闲官,名誉虽然得到扭转,政务上还是没有实权,何况军务的事,他一介文臣更是不懂,他的心思何干大局?可是这几年多半是和他斗法惯了,竟然这等大事也无端端考虑并防范起他的想法来,殷螭琢磨之后的结论,便是自己委实将他看得过分重了,重得太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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