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哭,他炽月可是行家中的行家,从小受宠,从小也爱哭,生气的时候、害怕的时候、受了委屈的时候、威胁别人的时候……总之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觉得有必要哭一哭缓和情绪,就会立时泪飞如雨,眼泪来得又急又快,比河堤决口还要凶猛。
哭多了自然颇有心得,知道哪种场合要哭得声势浩大,哪种场合要哭得肝肠寸断,不压抑自己,想哭就哭,从不扭捏,而且绝不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哭泣——没人看见,哭也没用,白费眼泪而已。
朱锦纹跟他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哭对于炽月而言只是一种发泄情绪的途径,对朱锦纹来说却是比要他命还难堪的屈辱,堂堂玳王万不肯做出有失体统的事,就算心里苦得发腻也要憋着,甚至在独处的时候还支撑着皇家体面,不肯让自己的痛苦有片刻排解。
炽月不懂这些人明明已经有了可以为所欲为的权势地位,为什么还要苦苦压抑自己的心绪,连喜怒哀乐都不能恣意表现出来,这样活得多累呀!
他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见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炽月透过屏风缝隙看个明白,朱锦纹的惊呼声告诉了他答案——
“皇兄,你怎么过来了?”
隐藏在暗处的少年霎时心跳如擂鼓,脸颊也有些发烫,又是欣喜,又是恼火,玳王不走,他要如何出去与朱锦恆相见?
“朕还想问你呢。”朱锦恆的声音低沉中透着威严,完全不似当时调情的软腻温存,“连他敬的酒都没喝就落荒而逃,你可真有出息!”
朱锦纹一时语塞,窘迫难当地低下头去,明昕帝看着他红肿的双眼,不由得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一些,问:“哭过了?”
朱锦纹头埋得更深,恨不得挖条地缝钻下去,只听朱锦恆轻笑一声,嘲讽道:“他又看不见,你哭有什么用?白白折磨自己罢了。”
炽月听到这话,正觉得心有戚戚焉,又听朱锦恆在床边坐下,劝慰道:“朕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死心眼的弟弟,你恋上什么人不好,偏偏喜欢那种薄情寡义之徒?”
谁?炽月竖起耳朵,生怕漏听一个字,而朱锦纹的声音低哑得比蚊子大不了多少,讪讪道:“我早就死心了,只是……一见到他,心里还是难受……”
朱锦恆拍拍他的肩膀,哄道:“执念太深只会伤了自己,改天朕赐你几个美人,色艺双全,包管你忘了那狼心狗肺的东西。”
炽月越听越迷糊,难以相信才貌双全的玳王竟然是为情所苦,而且看情况还是对方辜负了他。
房中沉默了片刻,朱锦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早就说了黎国的人缺心少肝、无情无义,你吃一次亏还不够吗?”
炽月眉头一皱,火气直冲脑门。
这混蛋!昭告天下与黎国世代交好,背后却这样编派他们国人!
炽月拳头直发痒,要不是尚存几分理智,早就朝明昕帝那张脸招呼过去了。
朱锦纹终于开口了,带着几分不甘:“皇兄当年还不是被那个炽月勾得神魂颠倒?”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炽月把心提到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出,全神贯注地等着朱锦恆的回答。
明昕帝嗤笑一声,不屑道:“那个小家伙啊,只是一时新鲜,玩玩罢了,朕可不是什么痴情种子!”
这几句话,炽月听得真真切切,让他想欺骗自己都办不到,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脸上血色尽失,紧握的手掌也无力地松开,任那枚汗湿的同心结悄无声息地跌落在地。
“不是任何人都值得付出真心的,有些人,逢场作戏足矣。”即使捂住了耳朵,朱锦恆的声音依然绕过屏风,像刀子一样穿透大脑,狠狠刺到他心上,“永远也不要放低身段去讨好别人,我天家的人,可以去征服,可以去占有,甚至毁掉他也无所谓,唯独不可以妥协。”
“皇兄……”朱锦纹期期艾艾地说,“你也曾对炽月百般呵宠,难道都是逢场作戏?”
“朕宠他,只是因为没有得到他。”明昕帝呵呵一笑,像讨论一件不值一提的琐事般轻慢,“他的骄傲和固执最让朕欲罢不能,等到他臣服以后,玩久了,自然就会腻了。”
炽月的耳朵嗡嗡直响,浓浓的屈辱感又涌了上来,他浑身发抖,为自己曾经的心动感到万分羞耻,薄唇已被咬破,唇齿间漫开淡淡的铁锈味。
朱锦纹喟叹一声,喃喃道:“难道生在帝王家,就注定不能对人倾心相待吗?”
“生在帝王家,首先要学会怎样爱一个凡人。”朱锦恆语重心长地劝慰这个钻牛角尖的三弟,“无论如何宠幸,都不能让他支配你的感情,一时软弱,便无安宁之日,一朝退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三弟,你记住,永远不要让自己置身于那种危险的境地。”
自古以来,多少倾国倾城的教训,他自小耳熟能详,也深深引以为戒,当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知道生在天家,虽有无上的威权,也注定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无奈,他也是躲过无数明枪暗箭才顺利登上皇位的,岂会不知道宫廷争斗的厉害?在那种需要时时提防所有人的环境中长大,朱锦恆不会放任自己陷进一段无法控制的情感。
在他心目中,除了这大好江山,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汲汲以求,对于看上眼的人,一国之君肯花些心思逢场作戏,肯按捺住脾气好声好气地哄着,就已经是莫大的宠幸了。
偏偏有人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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